不用她开口,林青释感觉到空气中隐隐流露出的杀气:“呵,经年不见,邓将军一言不合便要拔刀了吗?”
“也不过如此。”他冷笑着,将幽草护在一侧,心中暗自警觉。邓韶音是他当年的战友,那时身手只比他稍逊,如今想来已是伯仲之间。他唯一的兵刃——渡生剑却并不在身边。
他冷冷道:“邓将军,你应当知道,你制住我也是无用。倘若我不是心甘情愿,你的军士便永远不会好。”
他续道:“便是我暗中涂改药方中的几处,你也无从发觉。”
“这我自然知道。”邓韶音微垂着头,有思刀的刀刃垂落指向地面,“林谷主,我不会对你动手。”
“若你执意不肯,我便只有在此自刎。”他提起衣衫豁然跪下,唰的一声,有思刀如一泓秋水掠过,抵在他的颈部。
“你!”林青释恨声。
话音未落,幽草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邓韶音毫不犹豫回手便是一割。
“住手!”林青释听着刀落声音的方位,面沉如水,点足掠出,起落间抢到他身侧,连指止住了血,重重地哼一声:
“恭喜啊靖晏将军,你赢了。”
在最后口腔里血腥味轰然炸开的时候,邓韶音看见的是白绫后面居高临下、却满含痛色的眼眸。
就这样,他赌上所有的情分,赌上对那个人的了解——不论生死辗转,不论是望安道长还是林青释,这个人总有些是没有变的,他依旧月朗风清,见不得死亡发生在面前。他终于把药医谷的神医带回了军中,解了燃眉之急。
那时候的局势实在是不容他有第二种选择,京城里和乐安居的百姓不知道,他却了解地清清楚楚,七年前落幕时分未曾消解的祸患,终究会卷土重来。弗论何时,行于何届,京城的三万靖晏军绝不能因病失去战力。
——只怕,在林青释的心中,他已经因为日日的杀孽沦落到无间地狱里去了吧?
虽然日后林青释决意周游行医,他们年年会面,关系略有冰释,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人对他只是怜悯和憎恨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再无一丝一毫从前的相照相知。
正文 第6章 葳蕤旧日行其四
邓韶音将脸埋进掌心,透过指间缝隙,出神地望着车窗边药王谷主清癯的侧影。也不知经年的颠沛行医这人的身子是否受的住,他却是真是瘦弱,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在一起,像是攒聚的滴翠竹。
“我原本学医道也不是为了自己,我活一人,便救一人,如此便已足够。”他没有转过来,只是沉声说。
邓韶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回复自己先前的话。正当他想回复一句什么,就听见那人以一种悲怆而决然的语调开口:
“韶音,你救不了我,我也救不了你。”
邓韶音全身一震,终于无法面对车厢里沉郁的氛围,一掀帘子,车子便缓缓停了。
“幽草,扶我下来。”林青释缓缓吩咐那一侧的侍女。
一只手执拗地伸在他面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邓韶音眼眸黯沉,抢先扶上他微凉的手,有些悻悻地别过脸:“林公子,我们走吧。”
林青释默不作声地任他搀扶着,入耳是繁杂的喧闹之声,夹杂着二三笑语细谈,让他微微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