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人心头一喜,程犀心头一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空气中几乎要擦出火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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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小米碎步在前引路,连呼吸都是小心冀冀的。小黄门一口气憋进育圣宫,声音小小的给袁皇后禀报:“娘娘,圣上亲自到了,太后娘娘要见的人也带来了。还有余真人。”
语毕,给袁皇后使了个眼色。袁皇后见他神情不好,心道,余道士素来与紫阳真人不合,他这是要来生事吧?顿时心生不快。
程素素对活的皇帝还是很好奇的。然而小黄门的异常,她还是发现了,“余真人”三个字一说出来,好奇登时变成了警惕。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时常找她家师门麻烦的那个余道士了。
程素素的旁边,赵氏的呼吸反而平稳了下来——长子就是她心里的定海神针。她却不知道,定海神针自己的心里,也在惊涛骇浪。
皇帝等进来,又是一番见礼。
吴太后跟皇帝暄完,一眼就看到了程玄,对皇帝说:“这是你从哪里来请的仙长?哎呀呀,真神仙模样儿。”
皇帝道:“紫阳的弟子。”
吴太后啧啧称赞了好一阵儿,将师徒俩从头夸到脚。
皇帝也懒得再看赵氏了,瞄到程素素的道袍,多看了两眼,旋即想明,这应该就是程玄的女儿了。程素素胆子大,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也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看到皇帝后面程犀的表情不太美好。
吴太后叫程犀兄弟来,不过是好奇,更兼想再找个由头,再隐晦控诉齐王妃一遍而已。程玄长得好看,是意外之喜。她给程犀的脸色也非常好,对赵氏道:“哎呀,你这儿子养得可真好。”
赵氏成句的谦虚之词也说不出来,唯唯而已。
吴太后老人家喜欢热闹,看到人多了,她话也就多了起来,对赵氏道:“这个就是余真人啦,当年你们的八字,都是他给看的。”
程犀想给吴太后磕八个响头!
程素素脑子转得飞快——能让她哥哥在大庭广众之下,脸色明显难看的事情已经很少了。余真人、赵氏、当年、算卦……余真人的简历……
她自然是猜不到余真人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却知道要从哪里先打条缝,方便以后甩锅扣帽子。于是,她好奇地问:“道长给很多人算过八字吗?”
她与吴太后说了半天的话,总在吴太后一段讲完时,问一句“这样吗?”、“然后呢?”引吴太后往下讲,与吴太后的倾诉欲极其合拍。吴太后习惯了这样的聊天,听她一问,习惯性地回答:“对呀,淑妃当年也是他看的,果然养下了七郎。”
淑妃矜持微笑,略一欠身。
“这么厉害?!”
吴太后顺口道:“这个事儿他算得倒准了。”
程素素便歪着头问余真人:“那您也算出来我娘会有今天吗?真神哎!”其实,你业务很糟糕。如果你算得准,当时就该看出来她的波折。否则,就是你有私心,隐瞒了,想搞事。
程犀想抱着妹子转圈圈!赵氏的经历堪称波折传奇,她可是跟过齐王的人!先把齐王跨过去了,再说程家。
瞄到程犀的表情,程素素就知道自己做对了。她又接了一句:“嗯嗯?是不是呀?”
在御前这般抢话,很有些不尊重的嫌疑,然而吴太后不管,皇帝不吭声,程犀也不制止,赵氏扯扯她的袖子,根本拦不住她,尽由着她发挥了。
余真人怄得要死,哼一声:“天象都有变的,何况人的气运?”
程素素的口气有些着急,隐隐透着点担忧:“那现在变了?变好还是变坏?”
余真人才一张口,程犀便低喝道:“幺妹!”人却在皇帝看过来之前,微收了一下下巴。
程素素往吴太后那里凑了凑,嘟囔道:“干嘛这么凶?问一问嘛!”明白了,得继续,不能让余道士说话。
吴太后也说:“就是,问问,不碍事儿。”她也觉得赵氏这经历,挺新奇的。
程素素仿佛是被吴太后壮了胆:“就是嘛,我就问问。师傅,您先前不是算得好好的吗?会变糟吗?怎么才上京,就变了呢?有化解的办法吗?”说完,很是担心地看了赵氏一眼。
全然是一个被吓唬之后,迷信算卦的、关心母亲的封建好少女该会的反应。
吴太后见她有点忧愁,倒是热心地为她出主意,煽风点火而不自知,对程素素道:“这个得你师祖才能看得这么远,要问他。”她也不用讨好任何人,想什么说什么,反正她更看重紫阳真人。
程素素心中暗乐,怕表情被别人看到,低头踢踢地毯,腔调很是惆怅道:“可我师祖已经很久都不能说话了呀……”
余真人只觉得背上像被钢刀刮,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皇帝的冷漠而犀利的目光。
德庆宫的事刚刚发生,皇帝便赶到了这里,则不存在程素素提前知道的情况。何况,这是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有些聪明,或许对余真人还有听偏见。若说她心机深沉,皇帝觉得这猜测可笑。
童言无忌,问的句句诛心。说好是你,说歹也是你,都由你一张口,欺负旁人是哑巴吗?!对啊,你就是在欺负哑巴!
联系到两派之争,余道士出手居多,而紫阳真人……似乎只是为了给程节养孩子平反。皇帝心中的天平,倾斜了。
余真人暗叫不好,恨不能掐死这个小东西!
他其实颇有些计谋城府,也能忍耐,然而一心想要弘道,在“道”字上,就眼里揉不得沙子。与“道”字沾边,而不尊重他,他就忍不得。程素素年纪小,穿着个道袍,态度也不大合他的意,他便被戳着了。
本不该回这个话,当径直为赵氏相面,再说些什么。不幸回这个话,计划就被打乱了,想好的话未出口,先被程素素给狙掉了。
接下来,就不会按着他的想法走了。
余真人额上沁出了汗珠,他知道,想要弘道,他得借助皇帝,皇帝现在对他的评价一定很差!
更可怕的是,皇帝说话了,说的是与算命无关的话,他没头没脑地笑着对程素素道:“你这个样子,要稳重些,不然,他该说你不笃信啦。”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程素素也懵了:“啊?”待看到自己身上的道袍,想了一下,才想明白,皇帝这话,好像是在讽刺余真人。
“是啊,道士、女冠,该守仪轨,是吧?”皇帝笑问余道士,“在余仙人面前抢说话,也是不笃信。”
岂料,程素素大方地承认:“那我确实不笃信。”
“不怕收了你的度牒哟。”
“我又没有授箓,”程素素小心地说,“度牒归朝廷管,收不收,不是他说了算吧?”
皇帝大笑,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