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叹道:“我就知道,程家就没有心狠的人。”开开心心地去找高英,自己又贴了些私房钱给那逃妾。回来都对程素素讲了:“回来换了身儿男人衣裳,送走了。”
程素素不甚在意地:“知道了。”
卢氏犹有不满,试图吹风:“老天爷也不长回眼,劈死那个不拿人当人的畜牲才好!”
程素素道:“这世道就是不长眼。”话虽如此,却心头一动,起身去向江先生问计——怎么才能整垮这嗜虐成性的家伙。
江先生撩了撩眼皮:“那是他家婢子,打一打、骂一骂,不残、不死,不会有人去认真判罚她的。残了、死了,钱使足了,他也不会有事。不使钱,事儿也不大。”
“没办法就直说呗——呗——呗——”
江先生镇定地道:“在下不吃激将法。还有,娘子怎么就信了那逃妾是无辜的呢?能逃,能卷细软,敢威胁和尚,像好人?焉知不是她的苦肉计呢?”
程素素真?傻眼了:“对哦。”
江先生沉痛地道:“这世上,恃强凌弱者多,却也不乏以小谋大呀。这跟灯下黑的意思差不多,都是叫你想不到。”
“那要真是凌虐呢?”
江先生奇道:“很重要吗?”
程素素一呆:“不重要吗?”
“顶好不要管,”江先生认真地说,“这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的多了去了,有些弯弯绕绕的根本不必理会。因小事劳神,会误大事的。就说这个案子,辨明了又如何?剑指东翁的是圆信,能耐圆信何?”
程素素的脸一沉:“他?哼!”
江先生苦口婆心:“这些小民的事情,没那么要紧,娘子不是也拉了她一把了么?足够了。百姓是百姓,小民是小民,娘子好好想想吧。”
程素素道:“小民多了就是百姓了。”
江先生干脆问:“拿什么去查人家房里的阴私事?查到的证据就是真的了吗?就不会冤枉好人了吗?古往今来传说里,青天都神神叨叨的,不能通鬼神做不了青天,青天不是人当的。”
程素素一噎,没什么先进刑侦手段,拷问还怕屈打成招。若顺着物议,万一是富翁冤枉,自己就险些做了件恶事。若真如逃妾所供述,则是放过一个恶人。江先生也不催她,随她慢慢去想,光凭简单的正义感与一腔热血做事,那是不行的!江先生以为,自己最要做的,是给她泼点冷水。
“先生,道灵被参了……素素?”
第130章 直道而行
程素素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江先生叹了口气, 一听谢麟说的这个话, 他就知道要不好。听那意思,谢麟是想先与他商议个差不多,再跟老婆说的。现在好了, 也不用商量完再讲了,撞个正着直接坦白吧。
谢麟将手里的邸报盖在嘴巴上, 眼睛滴溜溜地往程素素身上瞟。
能戳到程素素非管不可的事情不多, 程犀的事就是加粗放大字号挂在第一行的那种。程素素眼睛盯着谢麟嘴巴那里,谢麟默默地将邸报从嘴巴上拿开,递了过去。
程素素看的时候, 谢麟将她推回椅子上坐下。转头对江先生低声说了内容,内情知道得并不多, 只知道是有御史参了程犀主持经商,与民争利。
别说程素素了,江先生都惊讶了:“这怎么可能?”
程素素飞快地扫完了邸报, 不止看了有关程犀的一小条内容, 将整张都看完了,试图看点蛛丝马迹出来。虽然党争的时候喜欢拿御史当打手, 但是能做御史, 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有些正义感的,直言极谏也是常有的事情。说起栽赃陷害, 哪怕在党争的时候,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遇得到御史亲自动手的。
程素素要找的是,除了程犀这件事, 还有没有别的与之相关的,比如李丞相。她养成一个毛病,自家沾上什么事,都要往大事上头想。程犀这边,最大的牵连就是李丞相了。
没有,一点也没有。
程素素抬起头来:“看不出深浅来。”不过,没有吹响总攻的号角,总是一件好事。
谢麟摸了把椅子,自己也慢慢坐下了:“只这点消息,太少啦。”
江先生道:“再打听打听吧。娘子也不要急,李相公在京里,怎么会让女婿平白蒙冤呢?到最后虚惊一场也未可知。”
谢麟道:“不错,道灵神知清明,要我们知道的时候,绝不会瞒着我们,扭扭捏捏作小儿女态。即便道灵不方便,京里必有消息送过来。若是连我们的消息都被断绝了,就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
程素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要是他被人绑架了呢?朝廷命官都能被劫杀的,要是有人绑架了我哥哥,再诬陷他,他无法自辩,再造了假的证据,再……”
三个人竟无一人怀疑程犀失节。
江先生将邸报一放,执起折扇束成一条,不停大力敲着小几:“娘子娘子娘子!静静!静静!”
谢麟掏出手绢来给程素素擦汗:“这样的人还没出生呢。”
“真的?”程素素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
谢麟慢吞吞地收说:“道灵破绽少靠山硬,做局害他不划算。有这功夫,早从旁的地方得到更大的利益了。先不要吓自己,嗯?”
江先生道:“事不宜迟,东翁,写信给那位‘陆居易’,探探消息吧。他掌兰台,总要说出个一二来的。再有,去信问问当事人,可知是谁人害他,要他小心,哪怕是意外,也要防有人混水摸鱼。”
谢麟道:“我明白。”
程素素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飞去程犀那里,看看程犀境况,却又拿不定主意。谢麟与程犀,都是地方官,不能出辖区的,万一有事,倒是她能到处跑一跑。不若等到稍微确切一点的消息之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只是这等待未免太煎熬。程素素抖着手,打开了装谢丞相文稿的小箱子,试图从里面找一些案例。未果。谢丞相哪怕在还是菜鸡的时候,也不屑亲手参一个“与民争利”。第一,罪名不大;第二,大家都干这事儿,参什么参?
又过了两日,京城的消息过来了。先是谢府的,接着是程家的,张起等好友的消息也汇总了来。谢麟、程素素、江先生,三个人凑在一起研究。陆见琛的信很是气急败坏,字迹有些潦草。信写得简明扼要,是这个有个御史,途中被人拦了马喊冤,扔下状子就一头碰死在石头上了。
状子倒写得清楚,程犀到任之后,不管农桑,也不劝人向善,却弄了好些行商给他做买卖。程犀所任之地,出产一种香料,原是本地商人们贩卖。程犀仗其权势,垄断了香料的买卖,致使原本的商人倾家荡产,不得不入京告状。
信末,陆见琛大骂这御史蠢到了家,砸了兰台的招牌。虽说有人以死相博递了状纸,御史不得不发言,但是发言也有发言的门道,直接将状纸认定是真,与“据某无名氏所告”,就是两个意思。这御史一激动,认定了是程犀有问题,这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看来是真蠢。
程素素看了这封信,稍稍定神:“不错,我哥哥就算要弄钱,也不用这种办法。”
在江先生与谢麟诧异的目光里,程素素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家里的事都是师兄与大哥做的主,我娘后来都不大管事了,全家也没饿死。他才不这么傻呢。”
谢麟心说,最急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