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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酒便吃得很好了,交战双方都很不好意思,推杯换盏,都不想对方记恨。若是这问题没有解决呢,吃八百顿饭也亲近不起来,可一旦有了一个目标,哪怕之前打破了头,现在也能称兄道弟了。
陆见琛拉着程犀的手,一声一声的夸:“你是真君子,总是想得多,不顾自己。听我一句劝,有时候呀,不能不管不顾,还是要和光同尘的。”
程犀是连不讲理老太太都能哄得住的人,也很真诚地说:“前辈固守礼仪,令我敬佩,以后还要多向前辈请教哩。”脸上现出感慨的神色来,在陆见琛眼里,他这是打破了潜规则与官场习俗,是叛徒了。妹妹在他眼里,与他在陆见琛眼里,居然是差不多的。想到这里,不由会心一笑。
一场分裂就这么消弥于无形,也分不出什么新党旧党,大家一团和气。也有一些不大和谐的人,想着自己还有什么仇家,预备将这些货列到黑名单上“换”出去。
这样想的人却不知道,谢麟也在观察他们。不止对外要腾笼换鸟,对内,他也打算做调整了。
还有程素素说的计划问题,他预备去程家的时候,跟程犀再商量细节。一步一步来,慢慢的瘦身。
一场酒吃得大家满意,各自醺醺的散去,让在暗中窥伺的人失望而归。很难得的,所有参与的人都没有泄露出关键的内容——有好处,当然愿意独享。谢麟选人还是有一套的,不够明白的人,他是不留的。
在谢府吃完了酒,便是程犀的家宴,谢麟带着妻儿去程府给他送行,顺便商量计划。程犀虽然谦虚地说没有什么大的方略,其实心里也有个规划,这个规划经过一场殴斗之后,又做了些调整。
到得与谢麟碰面的时候,程犀便提出了他的设想:“所谓腾笼换鸟,也是要换掉非法者、无能者,无能者多,虽然无能,却也能掀起风浪来,我的办法是挤……引新挤旧。”
这与程素素想到一起去了,程素素笑着一拍手,问谢麟:“怎么样?”
谢麟想瘦身,程素素的意思,还得增肥呢。人手不够,你想干嘛能成?还得引人做助力。
谢麟坚持:“不能良莠不齐!那是自毁根基。”
三人最终定下了基调,原则就是置换。
定完了调子,三人都轻松了起来,一直轻松到送走了程犀。
谢麟道:“哎呀,说是一件很紧迫的事情,如今却清闲了起来。”现在的任务,又变成了培养好苗子了。
程素素道:“那是因为你还没顶在前头。”怎么说也得走到六部尚书差不多的级别上,有实力竞争入政事堂了,斗争才会激烈起来。谢麟现在的势力,还没有成熟,正经在前面跟人争的,是叶宁。
谢麟打了个哈欠:“我要养精蓄锐,以后才好往前冲……”
两人正说着没营养的话,却不料数日之后,风云突变,北疆传来消息——魏兵倒是还没有进犯,他们内部还在对着掐,但是,朝廷在魏国安插的钉子却遭到了大清洗,损失惨重!
第240章 和光同尘
所谓风云突变, 并非指的是被抓了几个探子。敌国之间, 互相放几个探子算新闻吗?不放才是吧?事情变糟是指的新任安抚使的处理方式, 将整个事情推向了最糟糕的那一面。
程素素离开北疆的时候,不得不交出手上的不少暗线, 在北疆乃至于魏国,她还是留了一手的。是以她比政事堂还要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很快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因为空间距离以及经费等等原因,程素素被迫将部分手中的暗线转到了朝廷名下。当初之所以偷偷摸摸的搞,一是朝廷不可能公开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干, 二是她的方式恐怕朝廷也不会完全认可、必会派人“协助”进行干预, 三则是这个时代对于探子并不像后世对于“特工”、“谍战”那样的高评价, 在普通人心里还觉得很时髦, 相反, 这是一种几乎要被当作反派来看待的职业。因为国家太大,很多时候, 探子都是用来监视国人的,无论官民都在被监视之列。
由于有这样的担忧,程素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很小心。但是一旦谢麟不做现管, 朝廷的资金不到位, 要谢家全力支持这项事业, 难度就相当大了。既拿了朝廷的资金, 到这个时候说不得也要将成果移交一部分了。
做间谍的人里, 也有一部分人在数年的高压生活之下, 产生了焦虑。有的人仇已经报了,有的人怨气已经散了,还有的人向往着新的生活,另有一些人由于年龄、健康的原因,已经不再适应这样的工作了。程素素从中挑选了一部分,同时又征询了各人的意见。
到得最后,手上倒有一多半的人都在朝廷里过了明路,履历上标了他们做过的业绩,授了小官,分别移交给了三路安抚使。朝廷物议,甚至有人说,谢麟昔日之权,颇类唐末节度使,若让他久滞北疆,恐成割据之势。大约也是出于类似的考虑,谢麟回京之后,再无一个统筹三路的安抚使了。
这三人拿到了这一部分人手之后,既惊叹于谢麟居然能将间谍运用得这般好,有一点点自惭,继而又升起一股希望——既我手里握有这股势力,何不用它一用,也好做出些成绩来,兴许我就能统领三路呢?
安抚使们皆是务实的文人担任,想得虽然不错。在对特工间谍的态度上,是既觉得这是柄利器,又不大瞧得起这些人,两国交兵,还是国力、耕战为主,这背后捣鼓的伎俩,谁也不能将它当了主菜不是?不重视间谍的生存环境,也不大关心他们的困难。
简单地看了看履历,又与先前发生的事情合得上——有这样的利器,当然要用一用了。
不幸的是,看人挑担是不吃力的。在运用上,他们与程素素又差了n个时代,先天就不足。茫然地下了一个在他们看来很正常,但实质上非常有害于间谍网络的命令——暗杀、挑拔。
暗杀当然不是不可以,挑拔也不算超纲,都是本职之一,但是不考虑前因后果,只以为自己可以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儒将建奇功,这就要了亲命。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贸然行事,三个人还前后脚动的手。动静大得死人都能被惊活了!
更要命的是,由于上峰的不重视,暗线内部也起了变化。程素素在的时候,相当注意这些潜伏人员的心理,陪段日子就要将这事拎出来整一整。新任的安抚使们也挺在意,但是感觉是不一样的。就像程素素说的“我在剥削我知道”,这与认为三六九等是天经地义,差别就大了去了。
原来潜伏的时候,有种孤胆英雄的自豪,现在有种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贱之感。心理落差可大得很了。更不要提自从程素素组建这整个体系以来,时间又走了数年,昔日的少年都长大成人,青年都成家立业了。难免有在魏国娶亲生子的,一旦有了家庭,顾虑就多了。更不要提还有娶了魏国女子的人。
对这样的“跨国婚姻”,有人在乎、有人不在乎,不外是认为女人是男人的附属,丈夫是虞朝人,妻子当然要听丈夫的。然而,就有一个与丈夫感情不错的魏国女子,总觉得丈夫有点奇怪,在丈夫心理产生变化的时候,套出了点情况。
魏国的部族犹如虞朝的家族,或许不如家族宗法那么森严,情况倒有其类似之处。若是损害对头家的部族也就罢了,若是于自家部族有损,那可就不行了。在她的劝导之下,丈夫决定就留在魏国生活了。也不敢反水,毕竟六爷余威仍在,想的是,六爷虽严,我不背叛就好,只是不再给朝廷卖命了而已。
到底还是想得简单了,有了他这一件事情,兼之近来动静之大,各部都若有所觉。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呼延英与他所拥立的魏主重华,这两个是见识过厉害的。虽然没人说“六爷”是谁,他们也不知道“六爷”是谁,但是可以肯定,这是南朝的阴谋!
呼延英的意见,要向虞朝质问。魏主却另有一种意见:“我见过谢麟,他做事不该是这么好大喜功,又全无章法。简直像个暴发户!恐怕是边将为建奇功,私下的举动。若是他们私下的做为,使者是到不了南朝的京城的。他们一定会瞒下来的。不如质问边将。”
呼延英先试探地向南方发了抗议,未果。
遇到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谁会承认呢?且“擅开边衅”,可是要追责的。这个时候就要死不承认了,这人不是我们的人,你们胡说八道!
这下连原本的面子情都不存在了。没有了指挥的间谍网络,即便只是单线联络,也遭到了很大的破坏。
如此损失足以令程素素心痛得睡不着觉,却不足以令封疆大吏们皱眉头。让他们皱眉头的另有其事——怎么样才能让魏国乱起来,无暇南顾,这事不就瞒下来了么?
想法是很好的,却错估了对手的的智力。魏主重华当机立断,大张旗鼓地起钉子,他这里动了手,对家只有比他更恨虞朝,也动起手来。一时之间,魏国境内的南人境遇更加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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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捏着五部传来的消息,气得整个人都愣了神,骂都没想起来骂。樱桃小心翼翼地:“六爷,怎么办?这些人可都是……”
顾不上骂变节者,樱桃也心疼被牵连的人。当时大家多么开心呐,无论走的留的,六爷都给安排好了。结果呢?做了官儿的,反而不如她这跟在六爷身边当丫头的。可要她说:“这些官儿做事也忒不讲仁义了,不拿人当人呐!”
程素素道:“这就是官场。”后半句她没讲,若是她和谢麟在北疆,自己惹出了麻烦来,第一反应也不是跟朝廷哭着喊救命,而是瞒下来“缓一缓”,想办法私下弥补。如今这官场做官儿,大部分都这德行,不独哪一个。差的只是手段有高低,有人能扭转不利局面,有人就是一路作死直到真的死了。
被杀被捕的人里,还有跟樱桃同期受训的,樱桃自然关心:“六爷,要不要报给朝廷?”
程素素长出一口气:“怎么报?上头问咱们的消息哪里来的,我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