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忍就忍了,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难不成还闹和离闹到人尽皆知不成?谁知昨儿个邹潜文醉醺醺的回到家里,竟扒拉着她就要行非礼之事,口中喊的却是孔皇后的闺名。
刘氏又怒又恐,好容易挣脱的邹潜文的纠缠,苦思冥想一整夜,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要早来杀身之祸。自己既没从他身上得到半点好处,便不值得陪他等死,到底是一咬牙一跺脚带着贴身丫鬟回家告状,求父母帮着自己和离。
刘家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过一间两进的宅子三五个下人,根本拦不住想看热闹的街坊闲汉。刘氏在屋里嚎啕大哭,围在门口看热闹的邻里不说听的一清二楚,差不多也听了个八丨九不离十。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料到一不小心吃了这么大一口皇家的瓜。
坊间的流言总是传的最快且最离谱的,等孔太傅和几位相爷察觉到事情不对,京城有近一半的茶馆酒楼都在谈论孔皇后的绯闻了。陛下自然也从御史口中听闻此事,当场在朝会上摔了折子。消息就此不胫而走,瞬间从前朝流传到了后宫。
虞枝心听完这跌宕起伏曲折蜿蜒的一大段早已不知要作何感想。孔皇后虽然性子霸道横直,却是个端庄自持的世家女,绝不会做出有悖妇道人伦的事来。可到底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这么大能量,敢把皇后甚至皇家的脸面都折进去,所为又是什么目的呢?
“我听容妃娘娘说陛下发了好大脾气,责令京兆尹与御史台抓了邹大人和他妻子刘氏彻查此事呢。”
宋慧娘一手端着杯子喝茶一边与虞枝心分享最新的八卦消息。不知是不是因为丽贵人没得到晋封闹腾的愈发厉害,这位新晋的宋贵人这几日几乎在长禧宫了。早早儿请过安就跟着虞枝心走,一直蹭到午饭的点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虞枝心想的更深?,秀眉轻蹙道:“其实这会儿抓邹大人又有什么用?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了。当务之急是找出设局并散播谣言之人,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搞坏皇后娘娘的名声呗,还能有什么目的。”
宋慧娘不以为意的掰了块糖糕捻进嘴里,咽下后才道:“孔家树敌不少,孔皇后又过于强势,看似前朝后宫风光无两,实则无论四位相爷还是下头的尚书侍郎们有几个不想看他家倒霉的?”
她想了想又笑了:“若是放在别的朝代或许还能加一个后宫争宠。可皇后娘娘根本就不被陛下待见,就算这次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对咱们这?夹在中间的嫔妃们也半点好处都无,可见与后宫是没什么关系了。”
“正是这样才蹊跷啊。”虞枝心仍是不解:“这波脏水看似泼的汹涌热闹,实则撑死了一个痴狂单恋的邹大人让陛下膈应,于皇后处既无实证,难不成真有哪位大人觉得靠这?就能让陛下废后么?”
虞枝心摇摇头道:“皇后娘娘行的端坐的正,又有孔家撑腰,最多为避风头‘病’个几日。而邹大人不过是个小人物,这回牵扯了孔皇后的贞洁名声,孔家自然不会保他,若是手段利落?,直接让他愧疚自尽,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是呀。”宋慧娘忍不住咬住指尖:“那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单纯就为了给皇后一个没脸吗?”
……
两个深宫女子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不想过了午膳时间,皇帝陛下难得进了长禧宫,直接给虞枝心交了底:“安排这?的是皇太后。也没想一招能把皇后废了,不过趁机拖延到除夕,到时好以后宫无人主持大局的由头将太后迎回宫中。”
虞枝心瞬间了然。她一直觉得大臣之间的厮斗虽然惨烈,但多数是不屑于牵扯后宫的。拿名声说事儿显然是后宅手段,可思来想去的叨念过宫中各位妃嫔——实话说,就算是贵妃鬼迷心窍了想上位,沈相也不可能在外朝配合她做出这种昏招来。
但要是太后娘娘——那位企图挟天子以垂帘听政,结果和太傅四相争权时落败,在陛下大婚前被“请”去皇家佛寺“清修祈福”的先帝原配孙太后,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太后在京中经营数十年,无论是查出孔皇后幼时琐事还是拿捏个邹刘氏都不在话下。至于环环相扣散播流言将事儿越闹越大最终闹的人尽皆知,以她的心机和能量亦非难事。她本意就不是要把孔家或是孔皇后一举扳倒,而是踏出那片深山荒芜的庙宇,重新回到这权利的中心来。
“所以这是陛下授意的?”虞枝心在他椅前的小几上坐下,仰头无不担忧的问道:“嫔妾总觉得这么做不好。陛下可以不让太后回宫么?”
“若是太后不回宫,只消风声一过,皇后依旧会在后宫称王称霸。”
赵熠疲惫的垂下眼帘,一手撑着额角,一手轻轻抚摸虞枝心柔软的长发,无奈的低声道:“好歹她二人角力,有太后牵制皇后,朕才能有喘息的空间,你在后宫的日子也能好过?。”
“可是太后此计看似奏效,实则与皇后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利用陛下达成目的,却根本没把陛下您放在眼中啊。”
虞枝心有?急切的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口中毫不遮掩的不甘与怨怼:“若是皇太后真有心帮您,她至少该为您考虑?吧。如今皇后的名声是受了?损伤不得不称病了,可世人又如何看待陛下您呢?皇后一直被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惦记着,还口出秽言到人尽皆知——那陛下您,又算什么呢?”
赵熠的身子一僵,抚摸着虞枝心秀发的手顿时停住。虞枝心毫无察觉,仍在继续抱怨道:“嫔妾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也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是皇太后做到这种程度是为了让陛下彻底摆脱皇后也就罢了,嫔妾只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您告诉我什么呢?她根本未伤皇后分毫,损了皇家颜面只为她自个儿能回来!”
“陛下,您何必听她摆布?”虞枝心抬头,黝黑的瞳色撞进赵熠的眼底,其中热切温度让他忍不住避开她的目光。慧嫔轻咬住唇,将唇色咬成一抹妖娆的血色,略带着几分疯狂。皇帝陛下一时恍惚,只听这个让他动心的女人一字一句诱惑道:“陛下,嫔妾自认定了陛下,就没想过善终的一日了。若是陛下应允,嫔妾拼了这条命也能为陛下彻底废了皇后娘娘,让陛下不再受那个贱妇的掣肘。”
“你住嘴!”赵熠狠狠咬住后牙槽,几乎是用尽力气将声音从胸腔中挤出来。有几分狼狈又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警告道:“忘了朕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陛下若是真有什么好计划,如何会默许皇太后做出这种事来?”慧嫔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在他情不自禁躲闪时终又笑了:“嫔妾就当您是心疼嫔妾,怕嫔妾发疯折了自个儿才说的。可嫔妾这条命早就在您手里了,难道您就让嫔妾看着您这么难受,却什么都做不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女主和皇帝疯批对(撒)决(糖)→_→
第43章 .虞美人 · ?
赵熠从不知道。美人如繁花的后宫之中, 姿色哪怕不算垫底,至少也算不得出挑的慧嫔,在眼中疯魔决绝透出的那一刻竟是如此的魅惑诱人。比之妩媚放纵的丽贵人多七分深邃, 又比之当初骄纵艳丽的周德妃更添三分脆弱。
他一时既忘了被戳穿的愤怒也忘了无能为力的自怜, 只想将这个女人占据和拥有。慧嫔则笑着,一直笑着,笑着眼泪也出来了,一滴滴顺着脸颊落下,在地板上碎裂成一团洇湿的痕迹, 又飞快的归为虚无。
“你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吗?”赵熠一手摁在胸膛,强行将飞快跳跃的心动摁下, 努力威严凶狠却连自己都明白是多么苍白。可他只能继续说下去,继续演下去,狠狠的攥住虞枝心的下巴沉声斥道:“这些话朕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你要么安分的给朕当个宠妃,朕保你平安顺遂。要么朕立时将你打入冷宫,从此再不用与朕相见!”
“陛下。”慧嫔似哭似笑,轻声唤他。双手顺着他的力道攀上他的肩膀,伏在他耳边轻笑, 冰凉的泪珠砸在他颈肩,是一阵阵凉意直入心中。
她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陛下, 嫔妾真的不是随口胡说。皇后娘娘这会儿只怕气急败坏呢, 嫔妾去给她请个安侍个疾, 多说一说她的好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近她身了。”
她笑声仿若蛊惑人心的夜莺,在他耳中娇艳的莺啼:“陛下啊, 您是最知道的,嫔妾哄人最有一手了。再怎么说皇后娘娘与嫔妾还有点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缘呢, 嫔妾好生拍拍她的马屁,给她打帘子啊梳头啊——”
“你够了。别说了。”
赵熠沉沉叹息,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扯下来,却到底舍不得放手,将人重新摁回怀里。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仿佛敲进他心里,一点点敲开他冰冷防备的心门。
“嫔妾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们一个二个的敢欺人太甚,敢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嫔妾就是恨,恨不得她们去死!统统都去死!”
她哭得像个孩子,不管不顾的甩着手踢着脚,是受了太多委屈却无处发泄,终于找到一处温暖港湾后终于爆发。皇帝陛下默不作声的任她撒疯,只将人抱的更紧,心里一遍遍无声的劝她,不用怕,会好的,会没事的。
相拥了不知多久,连天空都开始沉下颜色,筋疲力尽的慧嫔才算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只将脸贴在陛下怀里一下一下的抽泣,如飞蛾扑火的姿态紧紧抱住陛下,仿佛只要放开,就会放过整个世界。
她一脸精致的妆容蹭在陛下月牙白的常服上,侧脸一道红色的脂粉痕迹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赵熠怜惜的抹过,浅浅的桃花红沾染了他的指尖。慧嫔仿佛置气般不满的哼哼了两声,两条细细的胳膊愈发用力困住他清瘦的腰肢。明明是如此放肆的举动,却让皇帝陛下莫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脊,觉得自己像在哄一个被人抢走了唯一的、最好的一颗糖,却又眼睁睁看着那人把糖果丢进了泥里,于是心痛的发了疯的孩子。终归孩子是不用讲道理的,于是他的慧嫔就算再无礼,在他眼中也仍是最美最好的。
许久过后,她终是停下了抽泣,仍旧趴在他怀里不肯抬起头来。赵熠一颗心像在温水中熨烫良久,连心情都好了不少,笑着捏她的脸颊笑她:“可算舒坦了?倒是毁了朕这身好衣裳。”
“陛下还在乎一身衣裳么?不说针线局一年四季多少件的给您备着,这宫里的妃嫔只消您说一声,谁不得上赶着给您缝上两件的。”
怀中的小女子说的老实不客气,若不是三四个字就要打个嗝,只怕气势还能更强些。好歹是扭扭捏捏的抬头瞟了一眼铜镜,顿时又“哎呀”一声,重新把头缩回陛下怀中。只脸颊上被捏起的一抹绯红飘了起来,染过小巧的耳垂和雪白的后颈没入银狐毛包裹脖颈深处,直让陛下蠢蠢欲动,恨不能掀开探究一番。
“好了,不闹了。”赵熠清了清嗓子,将怀中的可人儿扶起来放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坐着另一边,顺手与她十指相扣。一边吩咐白桃进来伺候梳洗,一边认真与她说道:“你的心意朕都明白,适才多亏你提醒了朕,朕自不会再轻易上了太后的当。只是关于皇后之事还需慢慢布局,你切不可擅自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