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本嫔与你一块儿去。”虞枝心摆摆手,虽料到十有八九搜不出什么结果,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能自己先弱了声势。
秀姑姑自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人去了。不出虞枝心的预料,既未搜出那枚莫须有的戒指,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事情一时陷入僵局。
秀姑姑看虞枝心愈发阴沉的面色,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跺跺脚将她请到一边,小声提醒道:“奴婢知道主子心急,索性当个恶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长禧宫上下有您的调丨教,大伙儿不说知根知底也都有几分了解,真没哪个胆敢往您屋里摸东西的。可后殿那位带过来的是人是鬼是跟谁姓,可就不好说了啊。”
她话中指的赫然是宋慧娘屋里伺候的——宋慧娘被贬从九品选侍,身边只留了一个充作粗使宫女送过来的锦书。小公主则是依例有三个奶娘两个嬷嬷并四个大宫女的。而这些人皆是贵妃选好了赐下,平日与长禧宫的旧人井水不犯河水甚少来往。
虞枝心要查也只会查自己人,并没有想到那几位头上。可听秀姑姑这么一说,她不禁也有了几分怀疑。宋慧娘是没那个能耐和精力算计自己,可贵妃呢?那位主子只怕看自己不顺眼已经很久了,有没有可能用放在宋氏身边的眼线钉子暗算自己呢?
“姑姑说的有几分道理,只人家是客,本嫔不好做的太过分了。”虞枝心略思索了一会儿便打定主意,起身往后殿去:“本嫔亲自与宋小主说清楚缘由,你去问问看管庭院的守卫,看昨儿有哪些人往前院来过,届时咱们再做打算。”
第82章 .曲入门(捉虫) · ?
踏进宋氏所住的偏殿, 宋慧娘恰巧正醒着。看虞枝心进来并不意外,躺在床上虚弱的打了个招呼。
“你今日感觉如何?”虞枝心看着面色萎黄骨瘦如柴的女子只觉得心底发酸,放柔了声音问道。
“还不是老样子。”宋慧娘无奈的摇摇头, 目光不自觉落在身边咿咿呀呀挥舞小手的小公主身上。
“她倒是愈发白胖可爱了。”虞枝心揉一揉小公主的脸庞, 略一迟疑,还是将事情原委在宋慧娘耳边细说了一遍。这一回却并未隐瞒,直接将药膏被换的事实和盘托出。
“……我本不想拿这些琐事打扰了你,可万一这人当真埋伏在婳儿身边,无论于我于你都是一桩祸事。”
虞枝心怜惜的捏了捏小公主赵婳的小手, 与宋慧娘坦诚对视:“哪怕为了婳儿我也是要想法子复宠的。长禧宫必须得清扫干净了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我明白的。”宋慧娘疲惫的微闭了眼点点头。她虽一直病着,人却并不是傻了。因事发突然, 虞枝心只能将贵妃准备的医女婆子奶娘全盘接过,可这些人怎么会没有贵妃送进来的钉子?
若非她有心无力,便该她自己先做这一轮筛选。虞枝心因怕她多心才一直没动她屋里人,然如今有人把手都伸到主子屋里去了,怎么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下去。
“姐姐可有什么主意?”宋慧娘轻声问道。以她对虞枝心的了解,定是有什么关键的证据掌握在手里,慧嫔才会这般志在必得的与她摊开来说。
“说不上什么主意, 不过是勉强一试罢了。”虞枝心道:“我那药膏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我寻思着虽是偷换了, 总没那么容易就处理掉, 或是可以在谁身上或屋里找到些端倪。”
宋慧娘了然的点头:“既如此, 姐姐尽管把人召集来查就是。长禧宫是姐姐的地盘,本该是姐姐说了算的。”
……
慧嫔是出了名的急脾气,既和正主儿谈妥, 自然毫不客气的将人都招了过来。一众宫人虽满头雾水不知所谓,到底不敢和主子过不去, 没一会儿就在花厅中聚齐。
虞枝心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些人。不出她所料,熟悉的幽香出现了。她且默不作声,由秋楹气势汹汹的把前院丢了戒指的事故说来,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后偏殿这些个下人异口同声,皆说自己个儿根本没往前院去过,更别提胆大包天的去偷了主子的东西。
秋楹哪是那么好应付的?本是个伶牙俐齿的小辣椒,对上几个阴阳怪气的嬷嬷姑姑愈发来了精神,一个人舌战群儒且不落下风。花厅里一时热闹起来,唯有虞枝心终于将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人身上,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中计了。
她心中懊悔,不免自责自己顺风顺水了许久,竟然连谨小慎微谋而后动都忘了。她只当这回可以拔出几个贵妃或什么人安插的钉子,根本没想到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而她还当真傻傻的跳了进来。
药膏特有的幽香对旁人来说几不可闻,在她集中精神嗅来却如此清晰。哪怕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幻想,却不得不再反复确认后终于承认,这香味正来自宋慧娘的贴身丫鬟,那个咋咋呼呼却难得忠心的肯降了份例跟着落难的宋氏来到长禧宫的——锦书。
一瞬间,虞枝心已经推断出太多。无论锦书是被挑拨还是被陷害,既然局已经做成,只怕连露出的马脚都已经准备好,这一回是逃不掉被查出来的。便是虞枝心愿意为她隐瞒,可秦太医已经上禀陛下,若陛下不闻不问还罢了。若是陛下再一过问,锦书非死即伤不说,于宋慧娘又是一次打击。
虞枝心慢慢垂下眼帘,秋楹爆竹般的声音和姑姑们喊冤的话语被急速思索隔绝在脑海之外。所以到底是谁呢?有谁可以做到这一点?贵妃?李嫔?还是——陛下?
一抬头,眼角扫到秀嬷嬷微微翘起的嘴角。几张面孔在眼前交织,虞枝心在一瞬间豁然开朗。秀嬷嬷本是贵妃的人啊!身为长禧宫的管事姑姑,她自有本事让小宫女闹肚子、让小太监听岔了消息擅离职守,自然能安排锦书适时溜进偏殿,再“好心好意”在她一筹莫展时提醒她还有宋慧娘这一出没查。
贵妃好手段!这是非要让宋氏与她起了龃龉甚至让两人反目成仇,最好是逼死宋慧娘再膈应了她!虞枝心忍不住握拳,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慢松开:好在她提前发现,好在还没到最后关头,应是还能有转机的!
“这位姑娘,奴婢看你眼神闪烁,可是有什么隐瞒?”
秀姑姑仿佛温柔又随意的声音如一盆冰水让虞枝心猛地一滞,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与愤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锦书已然脸色煞白战战发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说起来,昨儿下午锦书姑娘倒是有阵子没见着呢。”人群中不知何人小声嘟囔。
“搜屋子不就得了?清者自清,虽说锦书姑娘是小主跟前得脸的宫女,也不能枉顾规矩了不是?”
“主子。”秀姑姑这会儿倒装出几分悔意,凑到虞枝心跟前小声道:“奴婢也没想到这是宋小主的宫女,真搜她的话,只怕宋小主会不开心吧。”
“搜——搜就搜!我才没有偷慧嫔娘娘的戒指!”
虞枝心尚未接话,锦书却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疯了,竟然梗着脖子应了。虞枝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前憋屈的厉害,恨不得将这蠢货押下去打上二十大板!
是,你是没偷戒指,因戒指本就没丢。可你屋里当真干净吗?万一找到的是药膏呢?难不成你想说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吗?
可别把别人都当傻子啊。屋里医女且有好几位,人多眼杂连藏都藏不住,届时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若这是她自己的宫女,若这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虞枝心只怕已经喷了这傻子满脸了。可偏偏——这不是的。
秀嬷嬷成竹在胸,秋楹只盼着能将功补过,再有几个拱火的撺掇,不待虞枝心反应过来,一群人乌泱泱已经杀到了锦书的房间门前。
大势已去。虞枝心苦笑着闭眼,在心里一遍遍责备自己大意了。万一锦书今日真折在了这里,甚至牵连宋氏,她该如何向宋氏交代?
“……都说了没有,就你们白眉赤眼的污蔑好人。”
锦书的声音将虞枝心从无底的忐忑中惊醒。目光所及,是锦书得意洋洋的脸和秀嬷嬷失望的表情。
“怎么,看来秀嬷嬷猜错了,并不是锦书姑娘干的?”
虞枝心定了定神,忍不住露出个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眼神来。秀嬷嬷在其中必有动作,既然选择了背叛,虞枝心也并不介意与她撕破脸。
反而是秀嬷嬷只怕并没有这个胆量。
“主子说哪里话,奴婢可从来没说过是锦书姑娘。这不是替主子着急,一时心急了么。”
秀嬷嬷觍着脸赔笑,又给锦书赔不是:“都是姑姑的错,姑娘清清白白的,不愧是宋小主看重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