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与虞枝心无关。她既不知这两个荷包是如何换了个绣面到了蒋宝林身边,也不知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得了陛下的命令在某日前去找茬,便是今日在御花园中出现的这一出。
结果自然是极好的。陛下顺利将准备拉拢的人才送上领侍卫内大臣之位,与她不对付的蒋宝林也再不能在他面前口出狂言。她从始至终只是心思有些歹毒却依附在陛下身上的菟丝花,偶尔能想出个好点子给陛下些许提示,又或许是收获几分意外之喜让陛下的烦心事豁然开朗。
这样带着刺儿却独对他温顺敬仰的女人,就算是陛下又怎会不爱呢。虞枝心轻笑,总归她也没骗陛下什么,无非是那两个荷包——
多亏了白桃能耐,其中一个致女子有假孕之相的荷包确实是被李嫔送进来的,但另一个与之配伍的荷包,却是白桃在半个时辰内赶制出来,再戴到另一个李嫔送进来的探子身上。
李嫔确实想置虞枝心于死地,用的正是陛下诬陷蒋宝林的法子。孝期有孕一旦被查出必死无疑,若是虞枝心没有超出常人的五感察觉出不对,若是没有白桃这杏林圣手为她解忧,只怕她真要陷入危机之中。
而虞枝心的打算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嫔只想以有孕诬陷她,她既然翻盘,自然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光是一个“有孕”哪里够?最好来个当众流产辨无可辨才算痛快。
她找秦太医来是为了过明路,暗示陛下用这荷包对宫妃下手是为了将罪责甩出去。可惜陛下到底有自己的想法,并未选择她竭力推荐的李嫔,而是选了无足轻重的蒋宝林。
慧妃对此虽觉得有些遗憾,倒也并没有十分坚持。毕竟陛下的诉求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个没脑子的李嫔——虞枝心轻笑。有李絮竹妄图陷害她在先,想来接下来这段时间无论她怎么折腾李嫔,陛下都只会见怪不怪并假装看不见吧。
整个事件中唯有那支玉簪的出现出乎她的意料,只是在和陛下玩耍时也从他心声中听到了真相。原是陛下生怕虞枝心配合的不够默契,为了不让蒋宝林小产显得突兀才安排了这条后手。至于非要牵连上贵妃,却是因他从上一回将宋氏的死甩在贵妃头上逼的沈相退步上尝到了甜头,便想着再给贵妃安排些黑料,必要时也好再用这手段拿捏沈相。
呵,好好一个皇帝,会的尽是些蝇营狗苟的龌龊手段。虞枝心忍不住冷笑。赵熠日日唾骂朝堂重臣不将他放在眼中,可要是哪一日朝堂重臣都被他这小娘养的小家子气握在手里,那才是朝廷不幸,天下不幸!
“娘娘,洗好了。”宫女轻声将她唤醒,虞枝心睁开眼,眼中阴翳沉下,又成了那个对陛下全心依赖无怨无悔痴恋着的小妃子。
“娘娘,二公主醒了。”
夏榆隔着薄薄的布帘在外头笑道:“二公主最喜欢娘娘了,方才哭了好几声,白桃姐姐做主让奴婢将她抱到附近,她听着娘娘的声音就笑了。”
“好婳儿。”虞枝心披了衣服快步走出来,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接过夏榆手中的婴孩抱在怀里逗弄,轻轻唤她的乳名。
“婳儿又长大了些。瞧这水灵灵的大眼睛,以后定是个和你母妃不相上下的大美人。”
怀中的小孩儿咿咿呀呀的挥挥手,咧开嘴绽放一个可爱的笑容,仿佛在附和她的判断。虞枝心低头轻吻她柔嫩的脸颊,心中坚硬一点点化作温柔。
陛下曾与她说过可以将婳儿的玉牒改到她名下,被她寻了借口用几句软话推脱了。非是她不愿意待婳儿如亲生,而是因她知道这后宫污浊如泥潭,她无法独善其身,不知哪一日也会沦为那些豺狼虫豸一般,为了些目的就枉顾旁人的性命和生死存亡。
可她还是存了一分奢望,将最后一丝善意寄于这个孩子身上,希望她不必经历那些勾心斗角暗中厮杀。她将婳儿留下,便是连同那冷清又侠义的女子一同留下,亦是给自己一个锁扣,在她跌入悬崖之时还能看得清哪里是天清气朗,是云高海阔。
“娘娘,公主睡了。”夏榆上前提醒,顺手将小孩儿抱走,“娘娘今日要去乾元宫侍寝,打算穿哪套衣衫?”
“桃粉那身如何?看起来是不是乖巧些?”
衣衫如盔甲,虞枝心将孩子交给她,亦将柔软掩藏,重新回到随时冲进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的模样。今夜还有一桩要事要与陛下商量,她须得小心应对,切不可让那男人察觉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已经看透了一切→_→
第98章 .字字锦(上)(捉虫) · ?
十月初三, 等候了许久的小选秀女终于迎来复选。陛下携贵妃在储秀宫检阅这些民间来的美人,或许还会从其中挑选些合心意的充入后宫。
虞枝心并未参与此次复选,而是在长禧宫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陛下以慧妃娘娘思念亲人为由将孔二夫人请入宫中, 此时慧妃正与二夫人对坐, 淡定的看着她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二夫人不必慌张,本宫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虞枝心端起茶盏吹了吹袅袅浮起的烟波,语气平淡的绝不像陛下旨意中说的“以泪洗面日夜哀愁”。孔二夫人听着她的称谓却是愈发坐立难安:当初虽与家中几乎撕破脸,虞枝心好歹还肯叫她一句姑母。如今竟是连这点子亲缘都不肯认了么?
“不肯叫你姑母是因近日要与二夫人谈的乃是陛下与孔家之事,自然称你一句孔二夫人更妥帖些。”虞枝心抬眉一笑, 只眸中并无温度,依旧淡淡道:“孔二夫人应当知道, 这几日孔太傅一直在朝堂逼迫陛下再娶孔氏女为后。陛下本想与孔太傅私下谈谈,又恐太傅大人惯于说一不二,只把陛下的话当做推托之词,因此委托本宫与你先说一说,再由你转达孔家能做主的大人罢了。”
“换言之,孔二夫人今日就是个传声筒,并不需要你多思多虑, 你只将本宫接下来说的话记在心上,回去别给人说乱了就行。本宫想着二夫人虽不以聪慧著称, 好歹这点子记性应该还是有的吧?”
慧妃这话说的不无刻薄, 偏她那么认真的问出来, 倒堵的虞姑太太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直接把脸憋了个通红。
虞枝心自懒得管她如何感受,只按着与陛下商议好的话有条不紊的娓娓道来:
“接下来本宫要说的都是陛下的意思, 烦请孔二夫人好好听着。”
“陛下并非不肯再娶孔氏女,然而先皇后性情如何——不说我们后宫这些妃嫔, 就算前朝也是有所耳闻。再来这样一位一板一眼的孔皇后别说陛下觉得难受,只怕连朝廷官员都要对孔家生出些非议吧?”
她眼中含笑——却是嘲讽讥笑,对虞姑太太点点头:“你们孔家的名声已经因先皇后差了不少了,如今孔家姑娘寻婆家都不容易吧?本宫与陛下都觉得为孔家着想,孔氏女不必这么着急就登临后位,免得一个用力过猛过犹不及,对大家都没好处。”
“娘娘……”
虞姑太太又羞又恼,忍不住就要反驳。不想被慧妃娘娘一抬手打断:“二夫人不必多说,你今儿也不是来与本宫辩驳的。你只是个听话的耳朵传话的嘴,孔家能当家作主的夫人老夫人有什么意见,或是孔太傅如何作想才是关键,二夫人说的话既然毫无分量,本宫也没那个耐心听你唠叨。”
虞姑太太再一次憋红了脸,恨不得甩门而去,懒得搭理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
“都说忠言逆耳,本宫知道二夫人听不惯本宫这么说,然事实不就是如此么?”虞枝心端着茶杯轻轻道:“哪怕是祖父在世时二夫人在孔家也没什么地位,如今虞家都倒了,孔家上下哪个把你看在眼里。”
“虞家倒了还不是你的错!”虞姑太太终于忍无可忍,从牙缝中挤出这句怨言。
“姑母这话就错了。”虞枝心放下茶盏,笑的愈发不屑:“若一个女人只有母家可做靠山,只能说明她自个儿立不住。您有丈夫有儿子,无论丈夫上进还是儿子出息都是你在婆家立足的资本。可你呢?姑父虽有才华却安居一个国子监,表哥表弟纵腹有诗书也不过在翰林院里窝着数书虫。您自个儿这相夫教子都做不到,又何必将自己的无能怪到我头上来?”
她身体稍稍前倾,便是说不出的压迫感,对着孔二夫人道:“若是姑母能劝得姑父上进位极人臣,劝得表哥表弟们努力钻营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说不定这皇后之位都是你家女儿的,又何必待在这里被我戳中痛处?说白了不过是你自己不够努力不够胆大,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虞家头上。”
“……”
虞姑太太气的胸口起伏,偏她并不是因虞枝心信口胡言生气,而是因虞枝心的话字字句句切中要害让她无法反驳,因此才更气了。
“姑母不妨想想,为什么本宫没有母家作为支撑却能在宫中步步为营青云直上,非但斗倒了周相的女儿吴相的侄女儿,如今连李相的亲生女儿也得对本宫行礼问安,沈相之女、当今贵妃娘娘想找本宫的麻烦也要三思而行。反而是姑母你嫁入孔家这么多年,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真会因为一个虞家倒了,孔家就可以无视你的身份和贡献,对你视而不见么?”
“还是说,不过是因为你没那个本事,哪怕你闹掉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对孔家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所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他们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无视你忽略你。”
“娘娘……说正事吧。”
虞姑太太被她一番话说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能强撑着转移话题将这伤心事暂时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