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一端绑在她身上,是死扣。
李文森顺着绳子游回来,从脚踝处摸出一把匕首,极快地往绳子上一割——
绳子丝毫不动,嘲笑一般地在水里晃动。
李文森:“……”
她当时是脑子抽风才会去买最贵的、号称火刀不进的绳子。
罐子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砍了两下,只让绳子翻了一层毛边,只好转而对付岩石。这块岩石卡的又极巧妙,她抽出鹤嘴锄,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让岩石松动了一点点。
于是她游后一小段,拉着绳子,用脚狠狠踹石笋——浮满蓝色光点的暗流里,石笋终于晃悠悠地落了下来,可她也因为强大的后冲力向后撞去,后背“嘭”一声撞在石壁上。
她背上的氧气瓶,是迷你型的。
这样的规格一般只作高原补氧用,外层也只会包一层马口铁,像杀虫剂一样,并不十分牢靠,这么一撞,整块马口铁都陷了进去,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来。
最后那点氧气,从瓶中溢出,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融进水里,不见了。
……
李文森水性烂到爆,此时意外时分镇定,直接扯开氧气瓶,蹬开身上所有的重物,以前所未有的爆发力,朝前方游去。
还有一分钟。
她在水下能呆一分钟,她还没有山穷水尽。乔伊还在这里,还在她上方,他那样才华横溢,偏执与才情毫无保留如激情宣泄,应该在百年之后带着世界上所有的光环和赞美离去,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在一个偏远的小岛上?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脸色像纸一样苍白,身边的岩石刮伤她的脸和她的手臂,就像没感觉到似得,巨大的钟乳石磨翻她的指甲,她也未曾停留。她游泳是个废柴,这辈子从未游得这么快,快得身边呼啸而去的潮音都如同幻觉,快得那些碎钻一般闪光的云母石只来得及从她眼角余光里穿梭而过,她咬着牙,疼极了的眼睛,居然在石头与石头的罅隙间,看到了乔伊的脸——
“没有什么好说的文森特。”
小公寓里的沙发上,乔伊第一百零一次像她求婚,神情高傲地像只猫,仿佛他向她求婚是她极大的荣耀,而她迟早要答应他:
“我承认你是一个谜题,但既然我能搞定阿卡德语,我就一样能搞定你……这只是时间问题,而我从不畏惧时间。”
……
肺像要爆炸一样,她已经快没氧气了。
……
“曹云山的论文涉嫌造假被扣住了,他是喜欢抄袭,但他这篇没有抄袭。”
春天的老房子里,她一进门语气就很差:
“这很恶劣乔伊,我的朋友做了什么事,你要这么对待他?”
“做了什么事?”
乔伊从书海里抬起头,语气十分不快:
“他居然在办公室抱住了你。”
“……合作项目有了成果,整个办公室都在互相拥抱庆祝,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只是举报了一篇他没抄袭的论文,如果他是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抱住你,就绝不仅仅是举报而已了。”
乔伊的语气十分客观:
“而且看在你的份上,这一次我不会让人扣他太久。”
他站起来,矜持地瞥了她一眼:
“如果你愿意亲我一下的话,他抄袭就抄袭吧。”
……
冰冷的河水涌进她的眼睛。
酸涩的地下水,尝在嘴里,是眼泪的质地,
可她是不会哭的,她是这阴暗水下的一条鱼,因为没有眼皮,她再疼都没有眼泪,永远没办法哭泣。
远处的视物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这是缺氧的征兆。
可她却仍然能看见乔伊在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臂搂着她,两人在海边的露天阳台上吃樱桃,他吻下来的时候,远处就是山川湖海。
“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
他亲吻她唇边的樱桃,轻声说:
“可你还没有。”
“什么承诺?”
“尝试相信我,尝试依赖我……以及,稍微爱我一点点。”
……
眼前一片昏沉,黑暗翻腾。她的手臂渐渐乏力,或许是缺氧,竟觉前方隐隐有光芒闪动。
可地下河是没有光的。
都是幻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