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静带着单子过去,向玉娘一一回禀明月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并说明此次救治盼盼的想法。玉娘满意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告诉她单子上的书都会买齐。好好服侍明月,跟着她学一成办成,你日后就受用不尽了。”
小静走后,明月提笔画了一张地形图,这是教坊司的地图,她早已烂熟于心。最关键的几个点上都有众多人看守,以她的身体状况是逃不出去的。更何况楼中看得太严,金银无法换成方便携带的模样,就是出去了,户籍怎么办?如何生活?一个体弱的漂亮女人太危险,若是落到私窑里,还不如在教坊司呢!
楼中也有姑娘能通过相熟的龟公买外面的东西,甚至能出门逛街,只是那都是破身的姑娘。今日玉娘已经把话挑明了,没有破身的姑娘总是心存幻想,不管看得再严,出去了一样不愿回来。听说当年还有当街碰死也不愿回来的,玉娘这也是防范于未然。
再次研究了教坊司的布防,明月忍不住感叹。当把人关在这小小的天地中,人就忍不住往小处动心思,整个教坊司严密无缺,比之军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足够用了。
明月再想了一遍,依旧没相处办法,难道真要借助某个客人的力量吗?明月不确定。
小静回来的时候,明月正在火盆里烧被盼盼碰过的衣裳。小静说了玉娘的吩咐,安静站在一遍,不打扰明月思考,静得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42章 难从良
“妈妈查到源头了吗?”明月问道。
“多半是那些商队,前些日子盼盼姐接了一队岭南来的豪商,而今已无踪影,妈妈正在生气呢。”小雅轻声回道。
“那盼盼怎么办?妈妈那边可有主意。”
“听说直接报‘暴毙’,若是报病了,上官派医士来查,咱们都别想好了。”小雅做贼似的凑到跟前,小声道:“听说那队豪商是北城教坊司引见过来的,妈妈特别特别生气!”
小雅强调了“北城”,看来玉娘是怀疑北城教坊司故意使坏了,北城教坊司妓/女折损非常严重,有这个“资源”的可能。
都是深陷谷底的奴隶却还要自相残杀,这世道是怎么了?
得了玉娘的允许,明月的心思都在治病上。盼盼自人气下跌之后,接待了许多豪商,很有家底,玉娘也不是雁过拔毛之人,细软都让她带了出去,治病的银子还是有的。
病情得到控制之后,明月瞒着传递消息小静暗示盼盼亲自来一趟,双方趁黎明时分天还未亮,楼中姐妹都在休息的时候见了一面,自此,盼盼就病死了。小静在隔离半年观察之后,重新回到教坊司,明月怜惜她,就让小静跟在身边伺候。
盼盼的死在教坊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溅起阵阵波纹,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明月也到了十五岁,该正式挂牌了。
在楼中五年,以明月的智慧和经验都没找到逃跑的办法,可见这楼中防守之严密。明月也不是抱着贞洁去死的女人,和性命相比,这算什么!
明月原本在十三岁初潮来临之后就该挂牌的,豆蔻梢头二月初,最是男人喜欢的。可明月理由充分的说服了玉娘,一拖再拖,拖到了十五岁已经是极限了。
东城教坊司“明月入怀”,明月的挂牌仪式轰轰烈烈,整个京城都惊动了,消息提前一个月散布出去,听说附近的天津卫都有人闻声而来。怪不得那么多名妓落寞之后宁愿求死,不愿偷生,毕竟经历过最光耀的时刻,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和期盼。
这几年在教坊司,明月的才华得到了充分证明,至今为止,尚未有人能在琴棋书画四道都赢她,明月的名声恐怕连宫里皇帝都听说了。
今晚就是明月正式亮相的日子了。明月穿着素白的衣裳,袖口、下摆、衣襟处用近乎白色的淡蓝色镶边,衣服上绣得是暗绣波光纹,行动之间仿佛水波流动、月华浮动。耳边是雪白的珍珠耳坠,头上也是一套珍珠、白玉首饰,绝非满头珠翠的移动珠宝架子。脸上看不出妆容,肌肤犹如新生婴儿,嘴唇也是自然的淡粉色,不像普通欢场女子总是烈焰红唇,整个人只给人一个感觉——纯洁!
干净、通透,衣裳配饰又隐隐发光,当明月走下绣楼的时候,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真真犹如一轮明月从天下来到人间。
在这寂静的环境中,玉娘款步走来,对着四方福身行礼,轻声道:“明月,摘下面纱吧。”明月的真容只有几个赢过她的才子见过,而今算是第一次在大众跟前露脸。
只见明月轻轻一震,缓缓摘下了素白面纱。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都不足以形容明月的美貌。在灯火辉煌中,明月抬头缓缓打量大厅中的人,一双妙目过处,每个人都忍不住抬头挺胸展现自己最好的仪态,盼望佳人青睐。
突然之间,泪珠犹如珍珠一般滚滚落下。
“明月!”玉娘大喝一声,声色严厉。
楼中客人也此起彼伏、或轻或重的呼喊她的名字,“明月!明月!明月!”
“明月姑娘为何哭泣,可是这鸨母为难你了?”
“明月姑娘不必伤心,吾都能为你解决,快快告知吾吧。”
“明月姑娘……”
“明月姑娘……”
明月哭泣的时候,不是泼妇骂街,也不像男人见惯了的梨花带雨,明月即便是流着泪,也只是红了眼眶,轻皱娥眉,仿佛加诸她身上的苦难都不能让她动容,哭泣没有让她落入凡尘,反而更显仙气缥缈,谪仙落难。
明月莲步轻移走到台前,深深福礼,那些受惯了礼的老爷少爷们却不约而同的侧了侧,不愿受全礼,可见明月的才华与美貌带给他们的震撼,他们不在把明月当成普通妓/女。
“明月一生,命薄如斯,妈妈待我好,日子一拖再拖,而今……”明月的声音清脆婉转,犹如珍珠落玉盘,略顿了顿,道:“盼君怜惜……”
仿佛这几句话就已经让弱不胜衣的明月承受不住,明月再次行礼,默默退下。
玉娘扶了她一段,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诸位君子请了,明月才情之高、容貌之盛,世人皆有目共睹,奴不再说了。奴这女儿本事官家千金,世事难料、沦落至此,奴腆着脸认了一声妈妈,便想给她找个会疼惜人的姑爷。今晚,奴不要金银珠宝,这盼一片真心。”玉娘说完,又唤了两个声音大中气足的妇人拿着牌子,大声宣读今夜竞拍的规矩。
有多少富商老爷叫嚣不已,为了明月的初/夜,他们已经从铺子上提了无数现金出来,就等着挥金如土,结果人家居然不要钱了。还有相熟的客人拉着玉娘讲道理,“什么是真心,白花花的银子就是真心!像那几个酸秀才,胡诌几句破诗文,还要明月补贴他们呢!”
有人当场打开了钱箱,黄灿灿一片晃人眼;有人拿出千古名家的书画作品,有人拿田地契书,甚至有家传宝刀宝剑的;还有人高声吟唱为明月写的诗文词曲,人人都看着二楼屏风后的剪影,他们都知道,明月就在那里看着呢。
不一会儿玉娘碎步上了二楼,直接推门进去,明月正在屋里补妆呢,屏风那里坐的是与明月身量相仿的人。
“妈妈来了,今日这裸妆收效挺好,哭了半晌妆也没花。”明月对镜补妆,多少闺阁少女都用不上的玻璃镜子,明月这里有好几面客人送的舶来品。
“明月,明月,你的运气来了!”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玉娘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月早知以自己的名气肯定会吸引重量级人物,今晚来的文武官员不要太多。
“明月!贵人到了,天大的贵人!”玉娘拉着明月的手,指了指天上,那语气不要太激动。
“皇帝?”明月问道。
玉娘喜不自禁的狠狠点头,“好姑娘,你终于熬出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