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到了,先坐下歇歇。沉水,等太子歇好了,先带他去沐浴梳洗。”柳娘抬头看了太子一眼,就知道沉水调皮了。
太子不敢反驳,明明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腹稿,可是看着柳娘沉静淡漠的眼神,他就什么也说不出。
柳娘吩咐一声就不再关注太子,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画作上。
太子不愿耽搁,随意干了一杯茶,随沉水下去换衣裳去了。
太子回来的时候柳娘正高搁笔,抬手印下印章,柳娘唤太子上前:“来瞧瞧我这幅画儿,可有长进。”
太子幼年学的是四书五经,少年学的是治国理政,年轻识浅,琴棋书画这些陶冶情操的东西,还不如普通书生精通呢,只能胡乱应几句:“大姐姐的画色彩明丽、清新脱俗、浓淡相宜,自然是好的。”
柳娘听着这些自相矛盾的评价,笑道:“该给你请个教画儿的师父。”
太子本就是搜肠刮肚的找了几句赞美的画,重点并不在这上面,着急道:“大姐姐,你说的的没错,皇太极扣关了。”
柳娘还在欣赏自己的画儿,她自觉进步不小。前阵子还遮不住笔下的刀光剑影,而今却渐渐学会藏锋了。
“大姐姐!”太子忍不住再唤她,语带哀求。太子永远忘不了小时候听闻永平四城陷落,父皇那焦急不安的神情,用天塌来形容不为过,多亏袁崇焕千里勤王,不让你大明就完了。如今皇太极扣关,来势汹汹,若是一直打到京城怎么办?谁能做第二个袁崇焕?祖大寿能吗?孙承宗能吗、
前线和满洲作战上一次大捷还是在天启年间的宁远大捷!而今的军队哪里打得过满洲!太子满心焦虑,生怕祖宗江山败坏在自己手里。
“不必着急,锦宁防线由孙承宗老将军一手打造,年初虽然精简了祖大寿的军饷,可这几年的积累不是假的,我不是还以你的名义拨了他们一批军饷吗?短时间内应对满洲扣关不成问题,长期的准备,你和朝臣不能做吗?”
太子被安慰到了,稍稍放心。太子心中暗怪朝廷上那些大臣,劝人都劝不到点子上,想想那些人相互攻伐,太子就留忍不住皱眉。心想,大姐姐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敢如此放肆。
“大姐姐,我年纪轻,没经历过这些,还请大姐姐帮帮我。如今大姐姐住在京郊也不方便,不如搬回宫里。出来时候母后还叮嘱我,一定劝您回去呢。”
“再等等吧,再过两个月就是长平的忌日呢。我回宫没得让母后心烦,连年都不好过了。”柳娘淡漠道,周皇后终究还是为长平公主的死和柳娘生了间隙,用周皇后的话俩说:“亲妹妹都下得去手啊,我怎么放心太子跟着她。”坤宁避居,朝堂压力是一方面,后宫中周皇后也没少出力。
柳娘简直和这等人说不清楚,为人“忽智忽愚”,处世“忽功忽过”,让人不知如何评价。
“大姐姐说的什么话,长平咎由自取,怎么能让您避讳她。”太子绝口不提自己当初也是默认的事实,叹道:“母后想大姐姐想道紧,炯儿也盼大姐姐回去呢。”
“炯儿也大了,男孩子不能养在内宫,不识民间疾苦。我记得他性子温和,真要到外面历练我也不放心,刚好到我这庄子来,我看着他。”柳娘笑了,朱慈炯是让她最满意的弟弟,温和守礼,谦谦君子。
柳娘没接进宫,反倒赔了一个出来,太子苦着脸,心里哀叹。
太子下定决心,赶走侍女宫人,突然深深给柳娘作揖,赔罪道:“大姐姐,是我错了。悔不该不听你的话,削减各地军费开支,轻视皇太极,才有今日扣关之祸。按照大姐姐年初编制的计划,今年各地叛乱早就该消弭了,如今却还打得如火如荼,是我的错。”
“起来吧,你是一国太子,岂能向我行礼。今日私下就算了,我府中奴婢也不是多嘴之人。你是父皇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对不对的自有时间来检验,我或者哪个朝臣,都没资格评价。”柳娘既然放手给太子做,就做好了花钱买教训的打算。短时间内,大明不至于被折腾到亡国,除此之外,柳娘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大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嘘——别说,你是太子,错了也要绷着,让大臣去想办法解决。你的责任只是领导他们,使用他们,别做他们该做的事。去吧。”柳娘虚虚实实的说着箴语,就是不给一句准话。
无论太子怎样认错道歉,柳娘也没从她那座无名的庄园里出来。
眼看局势越来越糟,太子开始失眠,闭眼就是小时候满人扣关的场景,想象着京师血流成河,立刻就被吓醒了。
太子求不来柳娘出山,不知道柳娘这是有意锻炼他,还是真放弃他了,吓得只能自己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最后还真然他折腾出一个好主意来——成亲。
早就说过,太子临近成年,许多朝臣暗中推动公主还政。十五岁,该娶妻了,太子和周皇后一说,周皇后早就准备了厚厚一叠秀女资料,欢喜的递给太子。
名单中已经汇集了下层小官和民间有孝名、善名、才名的女子,太子接过之后却看也不看,道:“母后,你觉得孙承宗老先生的小孙女如何?”
孙承宗的小孙女儿乃是小儿子的幼女,年纪比太子大三岁,其实孙承宗还有曾孙女年纪更适合,可太子娶的不是佳人,而是佳人的家世。
“这……不妥吧,太/祖有令,自来就没有高门贵女做妃嫔的啊。”周皇后愣住了,后宫是她的主战场,连她都一直炸晕了。
“今时不同往日,太/祖他老人家也没料到有今天。都怪儿子无用,不能承袭祖宗勇武,不能扶正大明江山……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她定有办法!”
周皇后总算明白儿子想做什么了,娶亲是假,把柳娘叫进宫才是真。
周皇后也不是为了小女儿的死不顾大局的人,她的儿子要做皇帝,只剩等崇祯咽下最后一口气了。为了儿子,宣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女儿入宫,并不困难。
第119章 公主命
周皇后派太康去京畿庄园传令, 以示郑重。太康原本是柳娘的人, 后来做了周皇后的贴身婢女, 成了有品级的女官, 这似乎还没有人知道。太康一向“一心只有皇后娘娘”, 喜周皇后所喜, 恶周皇后所恶。
太康沉着脸回来复命,“启禀娘娘,坤仪公主有恙, 吩咐奴婢向娘娘告罪, 恐不能进宫请安。”
周皇后诧异极了, 忽而想到什么, 手中茶水洒在身上都不知道。
“娘娘~”太康轻呼, 赶紧招呼人来给周皇后换衣裳。
周皇后却顾不得这些, 着急把人打发下去,紧张的拉着太康的手问道:“她是不是知道了?”
周皇后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太康却明白她的意思是,坤仪公主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周皇后对她心有嫌隙, 知道周皇后不喜欢她。从抄了周家,到放任长平公主死亡,再到把一国太子教的与她离心, 满口“正统”“理应”,还有影影绰绰的皇帝昏倒之谜的流言。这些都是当时有谣言,过后就听不到一点儿风声, 周皇后的怀疑却慢慢累积起来,虽然没有证据,但心里总是不舒服。
这些谣言现在找不到丁点儿消息,反而验证了坤仪公主势力之强大。至少周皇后是这么想的,对这个女儿想表达不满,都不敢只说,只敢在小处动手脚。
但周皇后自信自己做的隐秘,每月逢五逢十坤仪入宫的时候她也温柔以对,还时不时赐下东西,给几个皇子皇女的东西也一视同仁,看不出偏差来。唯一的任性就是坤仪不进宫,她绝不宣召,这样小心翼翼的表达不满,坤仪应该没发现吧。不然那怎么会大半年都没有服软,一直是按时按点进宫。
“她应该不知道,对吧?”周皇后惊慌的看着太康,她总想起外人对坤仪公主“智多近乎妖”的评价,也许坤仪早就发现了。她怎么可以这样,自己是她的母亲啊,知道母亲不满,难道不改想办法弥补挽救吗?为什么总是逢五逢十进宫,自己这个母后在她心里就没有丝毫地位吗?
周皇后心思流转之间,又给远在京郊庄园的坤仪公主扣了个帽子,莫名其妙。
太康轻轻扶起瘫软在凤椅上的周皇后,坤仪公主威慑这般强悍,只是猜测就让周皇后慌了手脚。
“启禀娘娘,奴婢去的时候,坤仪公主正在服药,不若您宣御医来瞧一瞧?”太康着重说明柳娘的病是真的。
“对,对,快去,快去。”
太医不一会热就来了,带着给宫中贵人诊脉的详细脉案,“坤仪公主殿下脉案记录只到年初,太医鲜道远随行伺候,脉案尚未归档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