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俯身捡起地上被莉莉扔掉的东西,一件一件收好了,连同那只孤零零的兔子放回裹成一团的被包旁边。
“都是你喜欢的东西,莉莉。”他道。
那薄唇已褪了大半的血色,今天说出的话,比以往一整天说的加起来还要多。
冬兵在她身边坐下,手要碰她,却是先握拳握得爆出了青筋。
“我有话要跟你说。”他道。
说完这话,那紧紧裹着的被子终于被一只手掀开,缓缓从抱膝坐着的莉莉头顶滑落了去。
她转过来看他。
四目相对,几乎一瞬间便要了他的命。
四肢百骸的血液聚涌到头顶,身体却无比冰冷,似要将理智生吞活剥,冬兵甚至来不及再叫她的名字,伸手要将那默默流眼泪流了满脸、眼神完全疏离了的人抱进怀里,先碰到的却是抵在他手掌心的匕首刺。
莉莉慢慢转了眼去看他的脸,身上的衣服因着在盥洗室一次次洗脸,已然沾湿了大半,她完全不知道一般,眼珠转一转,慢慢道:“你想说再见吗,詹姆斯?”
她的力气一时间大得惊人,将他狠狠一推,转瞬竟是坐在了他身上。
冬兵完全放弃挣扎,任她手握冰冷的匕首刺转抵住他的颈。
只是她一边说话一边落下、掉在他脸上的眼泪,竟比兵器还伤人,生生要将他的心脏绞了一般。
莉莉冷冷道:“你凭什么?”
但她实在不是个合格的逼供之人,分明全身都在发抖,说话也要为忍住抽泣而停顿。
冬兵只看着她。
她的一滴眼泪滴在他鼻梁,缓缓落入旁侧盛了暗绿瞳人的眼眶,他闭上眼,泪从眼角滑出去。
“投降了。”他道。
他这意义不明的话更是激怒了她:“你凭什么投降?”手上一用力,薄而冷的刀刃便割破了薄薄的颈部皮肤,透出一丝殷红的血来。
冬兵还在等待莉莉更进一步的惩罚,闭着目,一秒钟也极其漫长。
然而这漫长持续了不知多久,竟未再有动静。身上坐着的人再憋不住,一下子呜呜地大哭出声,匕首刺撤离了,给丢到地上,冰凉的手慌慌张张去捂他脖子上的伤口,他的血便沾了她的皮肤。
“你凭什么……”莉莉哭得非常伤心,一只手捂着他,另一只手拼命地抱住她自己,说话也断断续续,因着哭泣含含糊糊地,却字字都锥着心肝,“你凭什么不要我了,詹姆斯……”
作者有话要说:指天发誓我是亲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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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晋/江/独/家)
她这么说, 立时令冬兵睁开眼,心头再隐忍不住的痛似躯体生生撕裂般,迫得他呼吸都困难。
莉莉身子因哭泣颤抖得实在可怜,这副模样竟似以后只能孤身一人般, 虽替他捂着伤口, 却再没表现出半分离他更近些的意思, 等不到回答,那冰凉的小手未因他身上的体温再泛起热度,待血止住,便预备撤离了。
冬兵及时伸出大掌去握她颤抖着的手, 哑着嗓道:“莉莉。”
谁料这样的举动竟令她无比抗拒的,顾不上眼泪一直掉, 从他那儿夺回手的动作惊慌又坚决,整个人更是飞快站起,逃跑一样要从他身上离开:“别碰我!”
莉莉强烈的情绪波动使得房间里灯光不安地闪烁不已,甚至于家具都微微地震颤着, 仿佛地震前兆。
但冬兵坐起身,竟是想要再度搂了她。
她似躲避什么恐怖物事一般拼命后退,一招手,原本被他从地板捡起放回床上的大兔子布偶便弹起来,狠狠砸了他的脸。
他却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颈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那对暗绿的瞳只望着她,见她手伸向那被扔弃的匕首刺, 也坚持着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从前是她一步步朝他靠近……如今他伸了手去够她,却什么也够不着了。
莉莉狠狠用袖子抹一把脸上的眼泪,抽噎着将那大兔子再度丢到地上:“我也不要了。我也不要你——”
混着泪水的宣告陡然变成了一声尖叫。
天旋地转之际,她已被冬兵紧紧抱入怀里,因着惊吓而召来的匕首刺亦被抬手握在掌中,那大手抓握的力度,仿佛要将武器生生折断。
战场上再危险的枪械也未必伤得了他。
但她再多说一句话,他可能立时便要死了。
才知他原来也是一样地颤抖着,肌肉骨骼因她的痛苦而痛苦的战栗传递过来,使得她在大惊而停了几秒的哭声之后,眼泪流得愈发汹涌,在他怀里拳打脚踢,竭力要逃,但那臂膀如铁笼一般禁锢着,怎么样也逃不开去。
没有理智。莉莉已给他迫得抛了思考能力,手脚都不能动弹,一张嘴,用力隔着战服咬住了冬兵的肩头,似要将心里那股无论如何叫喊也喊不出的逼死人的难受全发泄在这用了极大力气的咬合里。
房间里终于得了片刻安宁。地上一片狼藉,而床上的冬日战士怀抱至宝一般搂抱着莉莉,任她一边无声抽泣着一边张嘴来咬,似对身体的疼痛无知无觉,只低头不住轻轻亲吻她沾湿的凌乱的金发。眼眶分明亦渐渐泛起了湿润的红。
“莉莉。”他愈发地放轻了声音道。
冬兵全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武装,任由她伤害。但她给他的伤不过一道浅浅的刀口,此时越是流着泪用力咬,越是觉得那股难受无以复加,愤怒随着身体颤抖的逐渐平息而平息,泪珠子却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静静掉着,又是以另一种揪着人的心肝。
他亲吻她的动作没有停,无声抚慰着怀里从未这样哭过的小女人,终于觉察到她身体微微松懈,似不再打算从他怀抱里挣脱出去,才松开右手,伸去捉了她的手。
他手指虽也发凉,掌心却还是暖的,这么捂着,试图将温暖传递给她。
良久,莉莉终于松了口,费了极大的劲儿,似乎仍旧未能在冬兵肩头留下什么痕迹,她在他怀里动一动,还是想挣脱,再度尝试无效,便要将手从他那里缩回——这回成功了的。
她抬眼看他,瞧着这一张不知看了多少回、简直要刻在心里头的脸,开口声音微颤,带着哭过的鼻音问:“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都做好去死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