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坑里的石头。徐宴清收回视线看着容错,点评了一句:不过你也别担心,会没事儿的,现在别扭只是没办法接受现在的状态,他现在不是都能走路了吗?等身体再好一些的时候,他也就能好一点。
容错并没有被安慰到,他还是不放心,静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
宴清哥,当年我哥刚听不到的时候,也这样吗?
那不一样。徐宴清摇摇头,说:当年那场发生在他眼前的爆炸对他来说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后来的任何声音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爆炸,耳鸣不断,睡不着,连眼睛都闭不上,我甚至觉得听不到对那时的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儿。
听觉是他自己关上的,是他自己想要的,可语言障碍不是。徐宴清说:没了听觉他有信心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没了听觉再加上语言障碍,说句难听的,和聋哑人没什么区别,他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难免会自我否认和怀疑,但会好的,且不说连失去纪眠都挺过来了,现在这不还有你吗?我相信你能带他走出来的。
容错闻言笑了笑:是,我可以。
徐宴清也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无声的支持。
问完了自己想问的,徐宴清又是明显要走的姿态,容错便不想耽误他的时间,开口准备跟他道别,但话刚到嘴边却被徐宴清截了胡,他意外的问了自己一句:
刚才的两个人是你同学?
只有一个是。容错说。
另一个和你同学是什么关系?
容错这才品出一点不对劲,问:
宴清哥认识?
徐宴清是个淡漠的性子,向来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懒得分半个眼神,这一次倒是例外,那只能说明,徐宴清是认识余恨的。
徐宴清没回答容错的这个问题,却又问:他们是一对儿?
不是。容错说:至少现在不是。
徐宴清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迈步走了。
容错实在是看不懂眼前的这一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懒得去刨根问底,现在的他,一个江别故就占据他所有心思了。
徐宴清说的没错,随着江别故走路越来越顺,他的心情看起来的确是好了一些,即便还是没有开口,但他们也会偶尔看看电影什么的,容错逗他的时候,他也会笑笑。
看到渐渐有些好转的江别故,容错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觉得再过段时间,等他的腿痊愈了,或许就能再好一些,或许还能重新开口也说不定。
但这样的好转之下,容错却有另一层压力,这个压力来自于江别故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而他每一次有段时间不开口,语调都会有所改变,时间越长改变就越大。
这一次已经是从来没有过的时间了,一周多了,容错没有信心在这么长时间不开口之后,自己还能在第一时间,分辨的出来他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大概所有的事情都具有墨菲定律,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对于自己的状态,江别故也是有感觉的,心情一天天的好了,与其说接受了自己这样的状态,倒不如说妥协了,也和自己讲和了,他的性子和抑郁症无缘,那么总这么闷闷不乐,话也不说的这么下去,自己是否开心是一回事,容错也不会畅快。
马上要开学了,容错不管是住家里,学校附近的房子还是宿舍,终归是不可能再24小时的待在自己身边,他多少要好起来一些,好让容错放心,所以他算了算日子,在差不多要开学前两天的一个中午,跟容错说了话:
算算时间,你是不是快开学了?具体什么时候?
江别故是需要看着人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的,他说完之后便抬头看向了容错,这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将他的脸上的诧异和慌乱也都看在了眼底。
江别故相信,相信容错的诧异是因为自己突然开口的原因,可慌乱代表什么呢?除了他听不懂自己说什么,而拼命的想要遮掩之外,江别故想不出其他的。
容错也听不懂自己说什么了,这是江别故的第一个反应。
江别故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像坠入冰封的河水之中,无论他怎么游都找不到一个出口,好不容易看到前方一个洞口,他用仅存的力气游了过去,露出头想要汲取一口氧气的时候,却被狠狠的按了回来。
然后连那个洞口也一并封住了。
他觉得有些冷,就好像他真的坠入了河水之中一样。
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连唯一都失去了。
或许是感受太真实,江别故竟真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他甚至能感觉到理智在一点点的离自己而去。
哥。容错试图想要解释什么,用欢快的语气:你几天没跟我说话,我没反应过来,你再跟我说说话?我听得懂的。
江别故的视线没有收回,所以他看到了容错的话,然后意识到这个孩子真的不擅长说谎,满脸都是慌乱,江别故突然的有点心疼这个孩子,为了在自己的面前自然正常,一定下了不少的功夫。
他自嘲般的笑了下,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容错:
是吗?那你刚才的反应可是有点吓到我了,我还以为连你也听不清我说什么了,是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吗?还是说你只是担心我因为你的反应而有不好的感受在骗我?那我现在在说什么?重复一遍给我听,能做到吗?
江别故承认自己是在考验容错,在给他出难题,刚才一句简短的话他都没听明白,自己现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复述一遍?
在考验容错,也是在自虐,容错若是重复不出来,那就是他生生掐断了自己与这个世界唯一正常的联系。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容错有几秒没说话,江别故看出了他的紧张,却没有任何的心软,对容错,也是对自己:
重复我刚才说的话。
或许是知道瞒不住了,容错起身走了过来,在江别故的面前蹲下身,握住了他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哥,我能听懂的,你只是太久没跟我说话了,我需要重新适应,你给我半天时间,不,几个小时就够了,你跟我说说话,我会和以前一样的,你相信我。
江别故像是看到了容错的话,又像是没看到,宛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静静的坐着,许久之后突然笑了下,说:
或许我该去学手语了。
容错的心因为江别故的这句话像是被谁狠狠攥了一把,他试图想说什么,可江别故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应该能学会的。
唇语我都学得会,手语也可以的。
你说我会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学会?
半年吧,或者还能再快一点。
可是,我就算学会了,除了我自己,又有谁明白我在比划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