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盛远时就没坚持,临走前他说:“等你好的,我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呢?会是她想听的话,又或者是……南庭没有马上接话。
盛远时却非要她回答:“听没听见?”
他那么大声,外面都听见了。南庭有点无语,轻声地反问他:“你说呢?”
盛远时说不出来,只好交代道:“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号码没变,你应该知道。”
她知道,程潇把他号码发给她时,她发现他还用着五年前那个国内号。
于是此刻,南庭说:“我记得。”
那十一个数字,她倒背如流。在过去一千八百多天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要去拨通它的冲动。终于,不用再压抑。
桑桎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盛远时离开了医院,但他并没有马上去病房,直到临近傍晚,才带着晚饭过来,吃饭时对南庭说:“其实不用住院,是我要留你的。”
南庭并不意外,“有话和我说吗?”
桑桎直言:“没有,就是想亲眼看看,你失眠到什么程度。”
南庭说:“既然失眠对我的身体健康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你又何必担心呢?”
桑桎却认为,“那份体检报告只能代表以前,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影响。”
南庭笑了笑,“不用睡觉也挺好,那些偏得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
桑桎几乎是立刻反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整晚睡不着了吗?”
他总那么精明,能一语中的。
南庭沉默,病房里静得,甚至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她轻声问:“你害怕吗?”
桑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追问:“多久了?”
多久了呢?南庭皱眉,像是在思考,“好像是……”
从那个梦开始——五年前那场意外过后,南庭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从以往的沾枕头就着,到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睡,每晚还要醒那么几次,然后又需要很久才能睡着,早上醒不过来,但又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做梦,完全清醒过来时,整个人都觉得异常疲惫。不如不睡。
那些梦境似乎都不相关,又隐隐相连,南庭闭着眼睛回想了很久,“但似乎很多的梦里都有航空器,我是说飞机,还有指挥塔,有飞行员,有……管制。”
桑桎恍然大悟,“你是因为那些梦才选择了管制职业?”
“是吧。”南庭其实一直分不清,到底是梦的指引,还是因为盛远时的关系,才在慌不择路的状态下,选择了空管学院。所以,当盛远时问她为什么选择管制职业时,她明明知道,他是要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她却不敢承认。此刻桑桎问她同样的问题,她的回答也是不确定的。
桑桎询问:“还记得那些梦吗?”
南庭不解:“和我睡不着有关吗?”
桑桎说:“不确定。”
南庭按了按太阳穴,“想不起来,太散乱无序。”说着看向他,“催眠有用吗?”
桑桎神色凝重,“你这种症状,在我这里,是首例。”意思他也不确定催眠是否有用。
隔了几秒,南庭竟然说:“那就试试。”
桑桎用那双深邃的眼注视她,“不担心被我窥探到心事了?”
南庭与他对视,“我的心事,你都遇见了,还有什么可担心。”
她的心事,是盛远时?桑桎明显沉默了下,才问:“是他?”
南庭轻且坚定地回答:“是。”
“司徒叔叔说的那个,你不远万里追随的男人?”
“是。但我爸爸没有告诉你,他是民航飞行员对吗?”
桑桎掐在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他是……”他难以置信,“你选择管制职业,是因为他?”
“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梦,”南庭如实说:“我分不清。”
桑桎背后身去,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幕,消化着这些他或许早该知道的消息。
南庭看着他瘦高的背影,“还愿意帮我吗?”
桑桎微微仰头,“之前还一直瞒着我失眠的事,怎么现在突然主动要求治疗了?”
“之前想利用这些偏得的时间,把从前荒废的时间追回来,现在……”
面对她的欲言又止,桑桎说:“现在开始担心他害怕了是吗?”
“确实有这样的担心。”之前是一个人,从起初的烦躁害怕,到后来的接受现状,并合理利用晚上的时间学习,南庭其实一直享受着不眠的好处,可就在前一晚,盛远时睡在距离她咫尺的地方,她忽然意识到,万一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了,盛远时发现她竟然是不需要睡觉的,会怎么样。
不需要睡觉!听上去感觉特别好,但亲身经历,南庭其实是恐惧的。
因为黑夜比想像的漫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盛远时永远不会发现。那意味着,他们这辈子就此错过。那显然不是南庭希望的,尤其她已经在行动了,要重新把盛远时追回来,当然不能放弃治疗。况且,她始终觉得,是因为梦见直升机坠毁联想到了盛远时,因为恐惧发生空难,排斥做类似的梦才难以入眠的。既然那样,或许就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桑桎转过身来,灯光把他的背影映在玻璃上,僵直紧绷,“我可以接你这个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