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铭转身离开,“啪”一声关上审讯室的铁门。钱卓民仿佛被这巨大的声音惊吓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扶着桌面剧烈地喘息着,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乱纷纷滚落下来。
宗铭回到监控室,一推门便看见白小雷来了,正在看书记员记下的笔录。
“您知道那个人是谁了?”白小雷问宗铭。
宗铭将李维斯传来的照片发给他,说:“这是路人拍到的,凶手在鸣翠苑门口下车后往东走了半站路,在一间公共卫生间里清洗伤口。照片显示他身上有鞭伤,我曾经走访过钱卓民的学生,有一名叫张斌的,家长曾经因为遭受他的鞭笞而起诉过他,我怀疑那名逃脱的嫌疑人就是张斌。”
“我知道他。”白小雷立刻说,“今年上高二那个小男生嘛,成绩好像还不错,得过很多竞赛奖项。”
“是不是有计算机或者网络方面的奖?”宗铭问。白小雷打开笔记本电脑翻了一下,说:“有,他参加过这方面的全国大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他居然是凶手,难道钱卓民一直控制和利用着他?”
“我看不一定。”宗铭说,“他们谁是主犯谁是从犯现在还很难说,我们不能因为钱卓民年纪比较大就主观断定他是案件的主导者。我怀疑当初张斌的父母把钱卓民告上法庭,钱卓民其实是被冤枉的,张斌才是那个喜欢被鞭笞的人,钱卓民反而是被他胁迫和利用的。”
这推断十分不可思议,但仿佛更能说明为什么张斌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钱卓民搞定“青春无悔”的学员,后来又迁怒令他失去第二份工作的卢星晴,谋杀孙萌、袭击沙葱和李维斯。
这种骨骼清奇的逻辑,更附和中二期少年的脑洞,成年人则更倾向于把宝贵的异能用在为自己谋取切实利益的事情上,比如齐冉和王浩。
“我让张斌家那边的派出所找他的父母谈谈。”白小雷说,“如果真是张斌,他现在应该还在本地,查一下旅馆登记记录应该能找到他。”
“他心思非常缜密,远超普通未成年人,当初孙萌的案子他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宗铭皱眉道,“他有一定的黑客技术,我怀疑他会使用假身份,或者篡改酒店记录,我们的重点还是得放在钱卓民身上,他一定有办法找到张斌。”
接下来三方人员开了一个短会,白小雷负责连夜突审钱卓民,本地派出所的刑警负责全城搜索张斌的下落,宗铭则负责研究手头所有的情报,分析张斌的行为的心理,给两队人马提供线索。
一切商议停当,天已经黑了,宗铭飞车赶回鸣翠苑,发现李维斯已经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长风衣。
房间里没开灯,中央空调传来轻微的吹风声,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暗淡而温柔。宗铭走到沙发前,李维斯睡得很沉,脸色仍旧不太好,大概是有点发烧,颧骨有一丝淡淡的红晕。
衬衫领子没有系紧,露出一小片肌肤,他喉结两侧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去,依稀能看出几个清浅的指印。宗铭伸出右手,指尖隔着薄薄的空气抚过那片淤痕,胸腔里回荡起一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叹息。
他盘腿坐到地上,背靠沙发撸了一把头发,回想起于天河说过的话。
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的伴侣。
也许他们的婚姻是假的,但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是真的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又能怎么选择呢?
下午在医院,于天河查出他的胼胝体微神经元有明显的的变异,他的大脑显示出异于常人的活跃度,而且还在进一步的变异当中。
可见的未来,他将会一直这样恶化下去,直至有一天变成和吴曼颐,和王浩、齐冉一样的,被野心彻底控制的怪物。
是的,科技在进步,医学在昌明,但任何一种绝症的攻克都要耗费数代人的心血。超级脑出现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他不敢奢望自己能成为第一个被治愈的幸运儿,他最大的结局应该是成为一个坚强的试验品,合格的病例,医学发展史上宝贵的炮灰。
仅此而已。
宗铭在黑暗中微笑了起来,几近冷酷地凝视着自己看不见的命运。
什么都不选择,目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承受应该承受的未来,履行应该履行的责任,也许天可怜见,奇迹出现,他能恢复成一个正常人,像普通人那样有一份简单的工作,一份稳定的感情,一个乏味而温暖的家。
人总要往好的一面想嘛。
宗铭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推开一扇窗户,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新鲜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他深吸一口气,回身轻轻将李维斯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给他盖好毛毯,而后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开始做他的长寿面。
李维斯是被饿醒的,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空气里有土鸡汤淡淡的香味儿。
肚子咕咕叫,他趿着拖鞋走进客厅,看见宗铭正在看笔记本上的资料,长腿翘在茶几上。
“醒啦?”宗铭头也不抬地浏览着页面,指了指厨房,“锅里水开着,自己下面条,鸡汤已经炖好了。”
“哦。”李维斯打个哈欠,洗手下面,回忆着宗铭的做法,将摊好的蛋皮和泡发的木耳、海带、黄花菜等等码在碗底,浇上滚开的鸡汤,丰富的香气立刻弥漫在厨房里。
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李维斯擦擦嘴角,将爽滑的面条捞进碗里,加几片青菜,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结果舌头被烫了,龇牙咧嘴地吸气。
“不要偷吃!”宗铭在外头喊,“学学我,为了等你到现在还没吃呢,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李维斯端着两碗面出来,看看表竟然已经快十点了,立刻内疚起来:“你怎么不叫醒我,等到这会儿多饿啊。”
“没事,其实是我看资料忘记了。”宗铭放下笔记本过来吃饭。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李维斯给他碗里调了一点香醋,问:“钱卓民招了没有?”
“没,硬气着呢。”宗铭说,“我暗示他我们已经知道他放走那人是张斌了,我看他有点动摇。”
“我以为你一抛出来张斌的名字他就什么都招了呢。”李维斯有些意外。
“他大概还抱有侥幸心理吧,觉得我们没证据,或者就算有证据也找不到张斌。”
李维斯吃了两口面条,好奇地问他:“你说他和张斌到底是什么关系?s/m吗?”
“我觉得不是,钱卓民的言谈举止并没有表现出s/m倾向,他看上去是个被动而懦弱的人,而且鞭笞事件要追溯到两年多前,当时张斌才十二岁。”宗铭说,“所以我怀疑张斌有受虐癖。从白小雷发过来的资料看,张斌从小成绩非常优异,他的父母几乎把家庭所有的资源都放在了对他的教育上,这种情况下当事人的压力会非常非常大。”
宗铭一边搅面条,一边说:“如果一个人承受的压力超过一定的极限值,会导致非常严重的焦虑症,产生逃避自我意识的愿望。受虐行为可以让他从这种焦虑中解脱出来,短暂地缓解个体责任带来的压力。如张斌母亲所说,钱卓民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老师,可能在长期的接触下张斌对他产生了信任,进而将他变成了施虐者。钱卓民本身就是‘惩罚教育’和‘挫折教育’的拥趸,配合他这种嗜好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顿了一下,他皱眉道:“我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整件案子是他们俩合谋的,还是一开始只是张斌冲动的计划,后期钱卓民才被动卷入。”
“他们俩,到底谁才是主导者?”
第71章 s3 e23.辣眼睛
谁才是整件事的主导者?
李维斯沉思起来, 表面上看钱卓民是个成年人, 而且是卢星晴的矫正老师,那么当卢星晴出事,他被“青春无悔”辞退, 理所当然产生报复心理的应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