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陪那位罗侍卫了?”
“他在跟赵家沟的人比试抓野猪。”
阿璃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顾臻这下有点郁闷了,“阿璃,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昨晚明明气氛那么好,她竟然拒绝他求欢,而且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诡异态度。
此刻他还记得阿璃用那幽怨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何必勉强自己呢……”说完还重重叹了口气。
当时他就看了看自己血脉贲、张的小弟弟,不明白勉强二字到底从何而来。
“夫人,罗姑娘求见!”外头星儿过来秉道。
阿璃转身把小阿昭给顾臻抱,顾臻伸出手,小阿昭都要落进他怀里了,她竟然又抱了起来,顾臻懵: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抱孩子,还是给阿娘吧。”说罢抱着小阿昭便出了门。
顾臻感觉自己被彻底嫌弃了。
罗玉霜见阿璃出来,撩了衣服直接跪在她面前。
“你可是不想嫁?”
不待她开口,阿璃已经猜到她来意。听倩儿说,昨儿个,罗家母子在那头闹得厉害。赵阿三好心好意带着野猪,将家里值钱的玩意儿都掏出来当聘礼,结果被罗母当破烂给丢了出去,那罗玉涵还往人家的东西上踩了几脚。
罗玉霜往地上叩了个头,“望夫人成全!”
她的面色很淡,淡的毫无情绪。有了家人,反而失去了原本的鲜活模样。
“你知道侯府是不可能留你的,你若不嫁,可知道结果?”
罗玉霜抿着嘴不说话。
“明日我便叫些人过来,这江陵城虽然小,但你这般模样的,卖个好价钱总是可以的。”
罗玉霜心头一寒,抬头看向阿璃,这位主母狠起心来可一点不含糊!
但终究她什么也没说,又磕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星儿有点犯懵,“夫人真打算卖了她?”
“没法用的奴婢留在身边做什么?她母亲和弟弟要的不过是钱,你去找人牙子,看看,有谁家出得了高价的,价格越高越好。”
价格越高,只怕越不是人待的,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星儿也被吓到了,那头赶紧着手去办。
在四明山待了这些天,罗玉霜听说过很多关于阿璃的事,无论是她嫁给陆焕之被陆母如何嫌弃,还是合离回家被江家二房排挤,甚至得罪了林文渊这个父母官,还能救助赵家沟和柳树村的村民,每一桩每一件都叫她心生钦佩。
今日她去找她,本是想表表诚心,让她留她在侯府,这样也可以让母亲不要继续闹。她实在已经受不了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了。
自从那日母亲叫了顾侯就开始这般闹,其实,无外乎是她不敢再出面,要逼着她这个女儿去违逆顾侯的命令罢了。
终究说来,不是赵家沟的汉子好不好,而是这种山沟沟太穷,她若嫁了,便再没钱供养他们了。
这边她放进门,罗母便拉住她,“怎么样了?”
弟弟在旁边吃花生,这是赵阿三上回偷偷塞给她的,她不要,他就霸气侧漏地往她屋里一放,说未来夫君给你,你就得收,随同送来的还有一块布。这块布,成色难得的好,一看就是他花了大价钱的。但同样是那样的口吻,十分欠揍,但却无端地教人安心。
母亲弟弟来了两日,她一颗未尝的花生只剩下最后一点,那布昨日母亲也拿来给弟弟做衣服了……
“夫人答应了。”罗玉霜有气无力地说道。
罗母心头一喜,“还是夫人心软,不像那顾侯。”转头又问,“那以后会给你多少月前?在太子府,你可是每月都能拿到三贯钱,这侯府比不得太子府,但你好歹也是太子府□□出来的人,总该比倩儿那些丫头月钱高吧?我打听过了,倩儿可是有两贯的。你自己长点心,可别被人欺负了去。”
罗玉霜看着母亲嘴巴不停张合,算计着她这个女儿的身价,突然觉得很累,累得她一点不想动弹,可同时又觉得十分可笑,可笑自己这一生在至亲人眼中不过是几贯钱而已。
“阿娘!”罗玉霜叫了几声罗母才停下来,“做什么?”
罗玉霜嘴角扯了一抹笑,笑容很淡,像随时都会消失,看得罗母有些犯怵。
“阿娘可知孩儿在太子府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罗母不敢接话。
“与孩儿一同被买进去的有五个小姑娘,但不出三个月只剩下两人,半年后,只剩下孩儿一人!”
“那是你能干!她们被赶出去那是她们没本事。”
罗玉霜又笑了,这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们不是被赶出府的,只不过没熬过来,死掉罢了。”
罗母嘴唇抖了一下,下意识地不想听罗玉霜再说下去,“我看你这些天一定是累了吧,娘给你倒水喝!玉涵,还不给你阿姐倒水来?”
罗玉涵瞥了一眼,“阿娘不是说端茶递水这种下贱货都是女人干的么?”
罗母愣了一下,竟然也不生气,反而要自己去倒。罗玉霜却拉住她的手,跟魔怔了一般,继续说道:“你知道女儿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刚进府我就染了风寒,怎么治都不见起色。同屋五个姐妹,管事的不想我传染给其他人,本是要把我丢出去的。那时正置隆冬季节,若丢出去,只会送死。后来是屋里年纪最大的姐姐求着把我送到柴房,由她亲自照顾,我才捡回一条命。然而她,因为年纪十四了,要去帮太子殿下招呼客人,那一晚离开,就再没回来……”
罗母觉得额头出了一层冷汗,结巴道:“许、许是被哪位达官贵人看上了,过好日子去了……”
“管事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后来我才知道,有三位贵人各选了一名婢女下赌,谁绑着石头在冬日的池塘里待得越久谁便赢。另两人幸运,受不住求饶便被人放过了,而她,无论怎么求,那人都不同意她上岸,最后活活冻死在结冰的池塘里,尸体被抛到乱葬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罗母吓得一哆嗦,腿都软了。
“阿娘还觉得太子府那银子好使么?”
气氛一下沉默得可怕,罗母看着自己的女儿,头一回觉出了陌生。是啊,他们本来就该陌生的,送她走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如今已经十□□的年纪了。这些年,都是跟她相依相伴的只有一个儿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