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儿讪讪点头,罗守毅这才提起精神,朝一旁的付十二与吴碧婷打了个招呼。
“哦,我知道了, 大哥你一定是没成。”
瞥了眼苏令蛮慢吞吞地还没到,罗婉儿肩膀撞了下自家大哥,幸灾乐祸地道:“大哥,妹妹虽然一向晓得你是个再好不过的好郎君,可……”她努了努下巴,指了指对面,“可好郎君与好郎君,也还是有好大一段距离的。”
杨廷一派悠然悠然自得,天水蓝在这碧水蓝天里,格外悠远,平添了一股名士风流的意味来。
罗守毅眯眼看,反倒气定神闲了:“婉儿,这你便不明白了,齐大非偶,行路途中被一朵妖花迷了眼,也是难免。”或许终有一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罗婉儿似懂非懂,苏令蛮却是听明白了。
她朝湖对面看去,却正好瞧见王郎君伸扇遥遥打了个招呼:“苏二娘子,来行酒令否?”
付十二肘击了她下,呶了呶嘴:“还不去?”
苏令蛮哪里不晓得自己肚里那点斤两,可心底的情感又让她的拒绝说不出口,雀跃着想要靠近哪怕是一份,正扬起手要答应,眼角的余光去瞥见天水蓝流水一样飘远了,面色立即黯淡下来。
绿柳扶疏下,蓝白并肩而行,一眼看去,两人气场相合,矜贵天成,如天设一对璧人,再相配不过。
她下意识地放下手,心下发凉,王沐之从前的话语,像是一股凉风空空刮过心房:
“没办法,阿窈执意要跟,我这做哥哥的拗她不过,自然只能让步了。”
“我王家的女婿,可不兴调三弄四……”
仿佛有狂风呼啸,一下子吹散了脑中那些虚构的美梦,苏令蛮这才认识到,或者说,愿意承认此前不曾想过的事实:王家那位三娘子,京畿第一美人,实际是杨廷的未婚妻,便与她曾经是那吴镇的未婚妻一般。
她险些做了自己曾经不耻的那一类人。
不论杨廷承不承认,可事实是:他的继母与杨右相之妻一同下了聘,定了契。
她若当真自荐枕席,成了什么了?便要寻人春风一度,也该选个清爽利落的人才是。
苏令蛮哑然失笑,付十二在旁,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阿蛮,你……”
“是我想岔了。”涩哑的声音破出喉咙,短短时间,苏令蛮像是经历了二度成长,柔美的侧脸如被冰凿过一般,带了点迷离的死灰:“心慕,合该是一个人的事。”
罗婉儿那根粗神经也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憋住了话头,不敢再乱说话了。
对面的王沐之不知听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更灿烂了,远远看去,绯色便像是草地上一团火。他朝苏令蛮扬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苏令蛮没搭理他,放开拳头,看着手心那一十个被用力按压出的紫红印子,半晌道:“婉儿,十二,阿婷,我们去旁处看看。”
罗守毅知趣走开,几人离了这段,去了另一边,直到再看不到对面一群。
就在苏令蛮刚刚离开之际,王文窈轻移莲步地慢慢踱回来,正经跻坐在草坪上,自顾自沏了杯茶,姿态娴雅,动作利落,将周围几人都看待了。面纱被撩开轻轻啜了一口,露出一张优美的唇形,长长的睫毛下,瞳仁黑黝黝一片,古井无波。
“怎么突然不高兴?清微那厮又惹你了?”王沐之浑不在意地饮了一杯,斜她一眼。
王文窈没回答,低着头看着身前一丛小草,嫩嫩一截草芽儿冒出头,绿油油极其可人。她伸手轻轻抚了抚,笑如春风:“二哥哥哪里话?阿窈从来都不会生清微哥哥气的。”
“不过……二哥哥,清微哥哥好似刚刚有点不大高兴,往后,你可莫再开那苏二娘子的玩笑了。”
王文窈弯起眉,露出来的一双眼眸温柔得像春波暖日。
“瞧你那点出息,等着吧。”王沐之一枕脑后,头顶是一片温柔的旭日,轻柔地洒下片片金光,他阖上眼,声音便像是从高空里飘过来似的:“阿窈放心,二哥会让你如愿的。”
王文窈什么也没说,伸手朝对面敬了一杯,笑容清浅又得意,带着点奶猫儿捕食的淘气。
苏令蛮一行走路走到一半,便碰到了向来不大对付的另一群闺秀,以杨家曾经的老姻亲范家范四娘为首,面色不善地将她们四人给围住了。
说起这范家,也算是个奇葩,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烂的典范。
当年梁太祖功业未建,四处东征西讨难免会有马失前蹄之时,有一次被地方逼到了几乎弹尽粮绝之时,特特遣人回老家向妻子的娘家求粮,无奈这范家守了一地窖的粮草情愿发霉也不肯资助下太祖皇帝,以至定都之时,太祖眼不下这口气,直接一纸诏令,将这准备陪都北上的范家定在了定州:
言范家虽乃国戚,委实不堪重任,还留边关为宜。
连遮掩的意图都不曾考虑过。
所以这范家硬生生将一门国戚,作成了这边疆土豪,若非当今圣人身负范家血脉,这日子恐怕还要过得水生火热。
不过,就这国戚的名头——在这七品小官都能耀武扬威的边地,也还是很能作威作福了。
尤其这头顶上的大佛独孤瑶被绊倒了,她更是春风得意,走路带风,本来就瞧苏令蛮不顺眼,但从前她胖,与如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范四娘心里那一腔嫉恨简直是要破天了,见四人说说笑笑而来,便与一帮跟班将去路堵了:“哟,我瞧是谁呢,原来是这鼎鼎大名的苏二娘子,叫……叫什么来着?”
“阿蛮!”一人凑近耳语,声音大得却大多数人都能听到。
“对,阿蛮,你说,你阿爹都怎么取名的,这么不走心呢?”历来都是极厌弃之人,才兴取这“蛮”字。
苏令蛮瞪了那说话的狗腿子一眼:“干卿底事?让一让。”
“倒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这人呢,重义气,好打抱不平,看到那些个狐媚子使坏,便忍不住想将她踩得翻不了身。”范四娘指着苏令蛮鼻子,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蛋右额角上爆了个痘,“苏阿蛮,莫以为你如今瘦下来漂亮了,便能到处勾引人了。”
苏令蛮的重点偏了:“那你也承认,我现在漂亮喽?”
“呸!脸皮真厚!”范四娘身边的小跟班啐了一声,推推搡搡着就要过来,罗婉儿几人一看,也急了,连忙赶了过来,挺胸道:“你们干嘛呢?捣乱呢?”
范四娘勾唇一笑:“非也,这是要教训某些个不长眼的狐媚子,好叫她丑人莫要多作怪!”
苏令蛮原是不生气的,好歹姓范的还承认她漂亮了,可这么一句,却让她老大不爽,被她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逗乐了,“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罗婉儿也捧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阿蛮丑?哎哟,我说,你们好歹也照照镜子,若阿蛮丑,恐怕你们……都得去撞墙自尽了,免得活着贻害空气。”
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原来的推推搡搡升了级,范四娘那一拨,还有两个自小习武的好手——这事,在定州也实在不罕见,竟然捉着四人动起手来。
罗婉儿是嘴皮子利索,从来懒得练,另外两个人都是商贾之家出来,从来被教育得要求娴静淑雅,虽离静雅有些跑偏,可也与苏令蛮这脑后有反骨的不同,手是无那“缚鸡之力”的,于是乎,对方一群两倍于四人的拥着几人打将起来,苏令蛮无法,只得招来绿萝护着另外几人退开,一人对付那几个颇学了点功夫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