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几日下去,吴镇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唉, 郎君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得了这么个病,老吴家大房可要断根喽。”
贴身小厮大约猜出一点,忍不住暗中嘀咕,可惜隔墙有耳,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秘密,没几天, 吴府上下甚至连到整个定州都听到传闻——英俊潇洒的吴家大郎他,不举了。
以至于原本该出外走商货的吴仁富当即便放弃了原定计划,半路匆匆返航:“儿啊。”
父子俩泪眼相对,一波又一波的大夫上门,前赴后继地治吴府大郎的宝贝儿命根子,可惜在世活扁鹊配的药岂是好解的,连病因都查不出就纷纷自退了。
——这下大家原还半信半疑的传闻,立刻便坐实了。
吴府的脸,丢大了。
吴镇更是干脆闭门不出,平日里最爱参加的诗会等一律推拒,便偶尔出门透透气,也是走到哪,异样的眼色跟到那。
当然——对他来说最煎熬的不是这个。
吴镇看着千娇百媚的通房丫鬟,哭丧着脸,一双桃花眼委顿地垂下来,竟显出了疲软的老态,挥挥手道:“兰儿,你退下吧。”
这个叫兰若的通房心里啐了声“银样镴枪头”,面上还是笑盈盈柔情蜜意地安抚:
“郎君,莫担忧,不过是一时罢了,等好……”
“滚!”
话音未落,便被暴躁的吴镇给拳打脚踢地推出了房门——
这动静,吴府人几乎是习以为常了。
从前那个风度翩翩怜香惜玉的文雅吴郎君随着雄风不在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言不合便打人的暴君。
苏令蛮听到绿萝转告的关于吴镇之事,忍不住“咯咯”笑地花枝乱颤。
麇谷居士装模作样地“唉”了声,“阿蛮,小娘子可不能笑得这般毫无风致。”
自己却拍着腿可乐起来,老树皮似的脸皱成一团,形容间竟透出一股猥琐之气。
此时几人都呆在麇谷居士的小镜居,距离上回苏令蛮问居士要“不举药”相距不过十来天,吴府却已经天翻地覆。
苏令蛮本来是打算下个几年吓唬吓唬镇表哥的,可看着年纪一把的大舅舅风里来雨里去地寻大夫几乎愁白了头发,又觉得不落忍,便觉得大舅舅偏心,可换做自己,也无法一碗水端平。
居士看出这小丫头心思,不禁吹胡子瞪眼道:“阿蛮,莫告诉我你心软了?!”
“可老人无辜。”苏令蛮摸了摸鼻子。
“妇人之仁!”
麇谷居士抚了抚她脑袋,声音软了下来,解说道:“你大舅舅并非无辜,他教子无方,一味溺爱,以致教出了你镇表哥这么个斯文败类。得此教训,往后他必在女色上有所收敛,也算为你外祖家积德了。”
至于不举了一年——
以后还能不能举,便不怪他了。
麇谷居士洋洋得意地想着。
“居士说的是,是阿蛮想岔了。”
苏令蛮被成功说服了。
若非是她成功逃脱,她现在恐怕日子还要难过。虽说边疆人对小娘子贞洁并不十分看中,可大庭广众之下被成功捉了奸,唾沫星子也绝对会淹了你。君不见大姐姐最近日子都消停许多,连居士这都不来了么?
看了看左近沙漏,时间差不多,便又起身将晾晒在院中的各种草药按照性类辨别。
这么多日下来,望闻问切虽是不会,但对寻常药草却是熟极了的,便是一些生僻的药草,尤其是平时无毒凑在一块却能产生毒性的各种药材吃食,居士更是事无巨细地领着分辨了一回。
苏令蛮心中感激万分。
在她短短十多年存世的时间内,除开那些吝啬的几乎不存在的父爱,独独在居士这,她才感觉到了真真被关爱被宠溺的感觉——
若此时,居士让她待他去死,她大概也是愿意的——苏令蛮想。
艺多不压身。
麇谷居士趁机又传授了一套吐纳之法。
“阿蛮啊,莫看这吐纳之法不起眼,但于你有益得很。你从前习的尽是外家功夫,内息不修,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便是个短板,对付寻常几个大汉没问题,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便歇了菜。我鬼谷子一门入门第一桩事,便是修习这吐纳之法,老夫如今传授与你的,是第一层。”
说着,麇谷居士拍拍苏令蛮肩鼓励道:“加油!”
苏令蛮默默抬头看了眼他,手眼不停地拈了片白色块根,快速地道:“茯苓。”
“嘿,你这臭丫头。”麇谷拿戒尺打了她脑袋一记:“不信居士是不是?”
苏令蛮嘟囔道:“居士你还打不过我。”
麇谷居士一张老脸登时涨得通红,半晌才道:“老、老夫当年入门晚,没甚心思,所以就荒废了呗。”
见苏令蛮不大信,才举了个现成的例子:“杨小子初入门修习的,也是这吐纳之法,如今飞檐走壁偷鸡摸狗不在话下。”
而回到长安的杨廷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旁边圣人抬头看了眼,憋笑道:“阿廷,看来惦记你的还真不少,这会儿你都打了多少喷嚏了?”
杨廷默默不语。
只当做是长途劳累,偶感风凉的杨大郎君并不知自己的师兄又在编排他“偷鸡摸狗”了。
苏令蛮笑嘻嘻地道:“居士,看来这吐纳之法也是因人而异的。放心,阿蛮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