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正中,一三十妇人正襟危坐,皮如牛乳,光洁净白;发如鸦羽,唇若朱丹,一举手一投足,都能觉出韵味悠长来,岁月不曾为她留下风霜,却反添其韵致。
其实若仔细看,先生相貌并不算十分出众,可仪态、妆容与裙饰都搭配得淡雅相宜,看之便觉舒心适意。
上容课的显然要比礼课翻了一番,虽仍是春水绿居多,但偶或能见到几个海棠红了。
“阿蛮姐姐,你不如来猜一猜这位先生年龄几何?”
苏令蛮机警,一听这话便知道期间有猫腻,既是容课的先生,她支着脑袋往上加了加:“三十又五?”
苏玉瑶低声笑了,得意地道:“刘先生今年四十又三,已是做祖母的年纪了。”
苏令蛮咋舌,再看其面上一点都不见褶皱如牛乳似的肌肤,不禁喃喃道:“这祖母……”神了。
想到鄂国公府老夫人那满头的白发,苏令蛮深深觉得:
国师开这一课,果是造福万万女子的。
苏玉瑶更干脆将这“刘祖母”之事细细说来,其夫君正是太保房侑龄,这么多年来,房太保与刘先生恩爱非常,莫说姨娘,连个通房都无,太保的“惧内”之号在整个长安都是出了名的。
苏令蛮诧异道:“房廪生不是还未成婚么?”
“房廪生为太保幼子,头上还有一个大郎,如今任江南布政使司,早已成婚生了子。”
“其实说起来,长安城大大小小不论当家主母还是小娘子们,羡慕墨国师的没几人,但羡慕刘先生的,却几乎能绕护城河三四圈了。”
墨国师纵受人推崇备至,可终身未嫁一事,终究是不符合时人的价值观的。
苏玉瑶自然也更羡慕刘先生,如她这般,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绝好典范了。
其上刘先生已经开始讲述容色与仪态之别了,顺道还叫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上来示范走姿,而苏令蛮因一身格外不同的墨染曲裾格外受青睐,也被刘先生叫到了前边示范。
“莲步姗姗,胯摇身不动,否则便会流于媚俗,”刘先生起身示范着走了一遭,“眼若横波,乱飞则失之轻浮;领若蝤蛴……”
苏令蛮不由想起当初在定州第一回 见王文窈之时,她便被其步态之娴雅高贵给震撼了去,此时却找着了出处。
随着刘先生在每一处细节的纠正与指点,她能感觉出,自己走得越来越有感觉。譬如练武,到得最和谐处,无需刻意,便自成韵律。
人对美的感受是共通的。
刘先生亦是心中惊叹不已。
她前面挑出的几位,一眼看去便是名门贵女,个个走得不差,唯独最后叫来的,相貌顶尖,却走得一塌糊涂,能看得出一点基础都无。可到最后,却是走得最好最美的一个,领悟力超群,连肢体的协调力都比之旁人更有天赋——
不过她素来讲究含蓄蕴藉,便心中满意,亦不喜表现出来,只让几人一一坐回长几,问过苏令蛮的名字便罢。
苏玉瑶在底下看得兴奋,见苏令蛮回来忍不住狐疑道:
“阿蛮姐姐,你这莫不是一开始藏了拙,事先学过的?”
虽说还比不得自己,但假以时日,必是能迎头赶上,甚至超过的。
苏令蛮无奈地道:“我藏这有甚意义?”
——这倒也是。
苏玉瑶只得承认,苏令蛮在这一块的天赋确实要比常人高出许多。
容之一课里,不独妆容技法,仪态也不独走姿,还有起居坐卧等等,刘先生所授,并不藏私。
苏令蛮听了大半课,觉出从前自己活得像个“糙汉子”,莫说香精胰子,便连颜色都不会分辨,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一片——
不过,她兴趣却越发上涨起来。
约莫从前在容貌上为人耻笑太过,如今好不容易瘦了下来,她便格外留心这一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刘先生的课学好,不为旁人,便将自己打扮得香香美美,心情也会格外好。
“这容课与礼课既然授课不分阶数,那考核标准可是一样?”
课间铜鼓“咚咚”想起,苏玉瑶扯着苏令蛮袖子出了容室,抬头望了望天,发觉日上中天,已将近饭点,干脆一边带着她往饭堂走,一边解释道:
“礼容两课为基础,考核标准俱是一样,不分阶数,过了便好,当然,优秀亦是不易。”
“尤其是刘先生那里,容色、仪态、谈吐缺一不可,至今学堂中得了优秀的,也不过王二娘、段四娘罢了。”苏玉瑶顿了顿,突然又死命地点了点头道:
“但……阿瑶现在觉得阿蛮姐姐恐怕也能成。”
“什么成不成的?”
正说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一个小身子蹦蹦跳跳着从后跑了过来,前不久刚刚分道扬镳了的罗意可粗喘着气赶上来——
苏令蛮默默地挪了开身,让她与苏玉瑶站到一块,免得她……自惭形秽。
“阿瑶阿瑶,你可晓得,刚刚学堂里可都在讨论你这堂姐姐。”
“谈论什么?”苏玉瑶撩了眼皮,慢吞吞道:“想也不会说我们鄂国公府的好话。”
“这……”罗意可挠了挠脑袋:“一半一半吧。”
“还有好的?”
苏玉瑶奇了:“说来听听。”
苏令蛮也忍不住支棱着耳朵,只听罗意可道:“她们俱都说二娘子约莫是狐狸精变来的。”
“这……是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