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政迷迷糊糊地问。
“麇谷居士。”
“什么?”苏政彻底醒了,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什么居士来着?”
“就上回那头犯了头疾,派了一圈甲士都没请来的麇谷居士!”蓼氏半赞叹半佩服道:“他给阿蛮发了封帖子,请她不日去城外那百草庄住上一阵!”
谁都知道,这百草庄乃麇谷居士名下的别庄,平日谁都进不去。
苏政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猛地坐了起来:“当真?”
蓼氏笑了一声:“起先妾身也以为是糊弄人的,问过阿蛮,才晓得是真的,你可还记得当时定州传来的消息?”
“五叔叔的嫡女本该是个胖乎乎的小娘子,以至于妾身与老爷都以为消息弄错了,实际上消息是没错的。阿蛮说,当时她得的胖症,今年才由麇谷居士给出手治好了的。”
“可老居士不是有三不医的规矩?”
蓼氏点头道:“这便是阿蛮的福气了。”
她将苏令蛮所说之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部分,才道:“老爷从前总以为联姻是唯一出路,按妾身的想法,若阿蛮能学上居士的五分本事,也足够在长安城立身了。”
苏政哑然失笑:“二侄女这张脸,若只有五分本事,也还是立不了身。”
再过几年,这美貌到了极致,便会有十足的杀伤力,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傍身,那么……等待着的,恐怕不会是太好的下场。
蓼氏此前不能委屈了人,要让二侄女自在地过的想法,他没挑破,此时却忍不住说了。
蓼氏再无言语,良久方叹了一声:
“罢了。”
这头荣禧苑讨论得起劲,碧涛苑内却是一夜无话。
在梦中打了一夜的牛鬼蛇神,苏令蛮再醒来之时,只觉脑袋涨得发疼,她揉了揉额头,唤了声:“小八。”
声音粗得跟磨刀纸刮过似的。
小八本还端了盆笑盈盈地进来,一听二娘子声音不大对头,连忙将铜盆随手放了,人已经跑到至床跟前,伸手探过,发觉热得烫手,急得出了哭腔:
“绿萝,你快来看看,二娘子这是……怎么了?”
苏令蛮勉力撑了起来,左手给右手探脉。
绿萝与小八屏息等着,只听二娘子粗哑着声道:“邪风入体,滞血淤塞,不过是些许风寒,没甚大不了,一会儿便好了。”
不久后,苏令蛮便自己给自己打脸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苏令蛮这“风寒”一染便染了十日,早把书院的三日给躺了过去,直躺到麇谷居士坐不住,一架马车上了门。
蓼氏讪讪地领了一花白胡子的老头进门,只觉得这麇谷居士当真是……
百闻不如一见。
等闲便没见着这般古怪之人,上门先嫌茶浊气过重,再来嫌脂粉气浓,继而又道“花太香人太丑”,总之没哪一处不嫌弃的。
本还想寒暄两句,这下登时跟个烫手山芋似的,直接丢到了病歪歪的苏令蛮这里,连门槛都未近,便一溜烟地领着丫鬟婆子跑了……
苏令蛮看着跟后头有鬼追似的大伯母,眨了眨眼睛:“居士,你这是做了什么?”
麇谷居士没好气地甩袖道:“那黑妇人头上的绢花太臭!熏得老夫头疼。”
苏令蛮头疼地揉了揉额,晓得这是麇谷居士那“厌弃妇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仿佛还更严重了。
“居士……”
麇谷居士“哎”了一声,心疼地上前,见苏令蛮脸又小了一圈,忍不住骂了声娘:“阿蛮,与居士说说,可是这鄂国公府虐待你了!怎么又病歪歪的了?”
苏令蛮摇头道:“不曾。”
“那就是姓杨的臭小子没将你照顾好?”
麇谷居士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苏令蛮抿了抿唇,摇头道:“居士,此后莫将阿蛮与……那人连在一处,阿蛮不喜。”
麇谷一愣,不过短短几语,他便察觉出苏令蛮对杨廷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
若说从前,不算含羞带怯可总还是友善的,此番却像是彻底决裂了似的冰冷,他初回京畿,许多事还未听闻自是懵里懵懂,愣道:
“为何?”
“居士……”苏令蛮睁着双雾煞煞的眼睛看他,娇娇地道:“阿蛮不想说。”
“好好好,阿蛮不想说便不说,”麇谷居士被她看得心底发软,忙举手投降,见苏令蛮终于露出个笑模样来,才松了口气,心道这养闺女也是不容易。
伸手诊过脉,看了阿蛮开出的方子,才道:
“依脉象来看,这方子开得中正平和,很是对症。可有一点……阿蛮你恐怕忘了,胞宫过寒,虽说养身汤将身子调养过来了,可还未彻底根治,白芷的分量就显得多了一些,无须五两,二两足矣。”
苏令蛮恍然大悟:难怪她这药吃了许多日,断断续续地一直不见大好,原来如此。
“阿蛮受教了。”
两人又亲亲密密地谈了会天,苏令蛮难得活泼,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的,将分别之后的事一一叙来,只隐了与杨廷、楚方喧之间的纠葛,倒也谈得有滋有味。
“白鹭书院……”麇谷居士捋了捋胡子道:“墨师姐当年花了极大的心力才建了起来,没想到这些年里丢开了手,竟被那些个心术不正之人当成了鲤鱼跳龙门之地,可笑!”
苏令蛮点头又摇头:“居士您又偏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