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下回出现,可否悄悄着些?”
威武侯心粗,自然想不到这一层,见小娘子腮帮子气鼓鼓地成了只豚鱼,忍不住手痒还是上手捏了捏:
“怕甚?待明日三书六礼过了,谁还能多言一句?”
苏令蛮没搭理他,瞧着窗外发呆,纵不是个容易多愁善感的,可毕竟背井离乡地来了长安,如今又要一头烖进真正的高门大户,不免心头发憷。
偏杨廷又是个心粗的,丝毫没料着往日金刚不坏的小娘子心中忐忑,只当她是小日子来了难受,笨拙道:
“一会去了百草堂,师兄给你煮些红糖水。”
他也就这一招,偏百试百灵。
苏令蛮小日子也差不多就在眼前,见威武侯连这也记下了,心下舒坦,立时又不恼了,嗔道:“你便只会红糖水。”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张叔那座小院子。
那一段只有彼此的日子,每每忆起,都跟吃了蜜似的甜,苏令蛮嘴角弯了弯,杨廷垂下眼睫,酸酸地想,那时节想抱便能抱,想亲香便亲香,果真是神仙日子。
对比如今,连牵个小手都得找各种理由,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两人神思怅惘,一路默默相看着到了百草庄。
临近时,薄暮冥冥,天已近黄昏。
农人扛着锄头各自归家,乡间小路弯弯曲曲,道旁不远处炊烟袅袅,深嗅一口气,田间的清香混合着浓郁热闹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苏令蛮道:“饿了。”
杨廷从马车内的抽格里取了一碟子百味斋的芙蓉糕,推过去,“先垫垫饥。”
苏令蛮方才还怨他心粗,此时不免又想,虽说这人不大看人脸色,可生活上倒是对她照顾得细致,连路上腹饥都考虑到,她也不该强求了。
芙蓉糕色若芙蓉,掰开细细品尝,还能尝出一点芙蓉花香来,清甜软糯,小娘子小口小口吃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杨廷支着下颔,眉眼微弯,从不曾料到,竟会有一日光看人吃食,便能有满满的幸福感。
见苏令蛮吃了两块便拍拍手不吃,杨廷从抽格中取了块帕子出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帮她将指间粘到的黏物擦干净了,顺道擦了擦嘴巴,才俯首毫不嫌弃地拈起剩下的芙蓉糕两口一个吃完了。
“这帕子哪来的?”
苏令蛮不无好奇地看着抽格中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十来条新帕,颜色各种,料子都是用的尚好缎纱,杨廷无事状道:
“乳娘上回坐车,忘记拿走的。”
耳朵尖却泛起红来。
第166章 抽丝剥茧
飨食是苏令蛮亲自下厨做的。
一盘简单的清炒油麦, 一碗熬得浓稠的鲫鱼汤, 两人份分量不多,莫旌摸了摸干瘪的肚皮, 看那边素来讲究的主公竟垂捧着素瓷碗半点不挑, 抚了抚额,满脸诧异:“主公可真是……”不挑。
这些日子凡与苏二娘子相关的, 在主公身上见过太多意外,此时他竟是无力再吐槽。
绿萝眯了眯眼,确实,依着主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这等简单的农家菜竟也能吃得如此甘之如饴,却是少见。不过思及二娘子厨艺, 又觉得理当如此。
那边苏令蛮已是饱了,落著叹道:“没想到居士竟将厨娘也带去了国公府。”
“不是信伯,是师傅。”
杨廷拿公筷给她夹了著油麦菜:“再进些, 你吃得太少了。”
其实苏令蛮的食量在女子中并不算小, 不过因着从前胖症的干系,自己也有意识克制了,也不算大就是了。杨廷每年年节宫中大宴时,宫中女眷偶有见识,也多是几筷子的小鸟胃, 轮到苏令蛮,便觉得怎么也不大够就是了。
苏令蛮给他面子,略进了几筷子便不再肯吃, 肚里的芙蓉糕还未消化了去,今日其实已是撑了。
杨廷这才闷头扒饭,就着桌上那一点菜食,连吃了两碗才停,苏令蛮撑着下颔赞叹道:“阿蛮从前只当岫云杨郎餐风饮露,没料到竟然比阿冶还能吃。”
阿冶在她认识的郎君里头,已经是第一能吃的了。
杨廷慢条斯理地就着漱口,没搭理这闲得无聊的小娘子,一边吩咐绿萝着手收拾了,一边起身,见苏令蛮不动:“走,去藏书楼。”
去藏书楼的路不远。
凉风轻轻拂过树梢,清透的月色照进百草庄,仿佛将所有都罩上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银沙,内庄无人,整个百草庄人声寂寂,弯弯曲曲的小道上,行着一双男女,如壁照影,等闲看来,便似神仙中人,神韵难勾、笔墨难描。
许是迁就苏令蛮的步子,杨廷走得不快,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言未发,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静谧。苏令蛮忽而一笑:“侯爷可还记得第一回 见阿蛮时的情景?”
杨廷立时便想到了那个快能将门塞满了的胖丫头,嘴角翘了翘:“记得。”
“侯爷不妨说说,那时厌女症那般严重,为何肯扶阿蛮?”
“你那时哪点像个女的?”
杨廷眸中荡起一圈柔波,笑意从眼角传出来,苏令蛮被噎了个没脸儿,脸都红了,气哼哼得扯了路边的叶子道:“你便不会说些好听的?”
威武侯哪里晓得小娘子询起这些,通常都是想给感情找段烂漫的开始,好证明当初她便是百里挑一的“特别”,仍坚持实话:“若非阿蛮当时胖得如此明显,本侯哪里肯粘一个女子的身?”
这才是缘分之始。
大大的实话。
通常实话都是讨人嫌的,奈何威武侯自己不觉得,还在深度剖析:“其实若你当时瘦一些,便跟现在似的貌美如花,本侯也就多看两眼,必是不会出手相帮的。”
苏令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