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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1 / 2)

许苏一直觉得自己脸皮挺厚。关于这张黑皮沙发,以前传言就不少,但他从来没当回事儿,因为知道,不是真的。可现在就不行了。

老板不在,手头那点零活也早干完了,许苏在君汉所的上下三层楼里没目的地瞎逛,似乎听见人人都在嘲笑自己。可能是真笑了,也可能是他自己做贼心虚。反正越待着越觉不自在,他跟文珺打了声招呼,请假溜了回去。

傅云宪答应蒋璇与她在第二天见面。想着法要见傅大律师的蒋警花,终于如愿以偿。

蒋璇久闻傅云宪大名,但大多是见诸不露脸的新闻报道,耳闻不如亲眼目见,她从未想过,国内的“刑辩第一人”不是老态龙钟的学究,不是其貌不扬的中年,而是一个这么高大英俊堪比外国模特的男人。她见傅云宪西装革履地走过来,起身迎接时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水,慌的。

也就两个人见面,地方是傅云宪选的。理由很简单,他跟老板走得近,这是s市内为数不多的允许室内吸烟的高级日料店。

“这里的食材很新鲜,帝王鲑还有黑金鲍,吃得惯么。”听蒋璇说了一声“都好”,傅云宪翻了两页菜单,扭头对服务生说,“这些都来一份,留一份,一会儿我打包带走。”

蒋璇一直不怎么敢抬头,菜单印制得相当古朴漂亮,就是上头的价格太刺眼了,她问:“是给许苏带的吗?”

“小东西嘴馋得很。”傅云宪笑笑,合上自己那份菜单,问蒋璇,“还有什么需要的?”

蒋璇按价儿点了两个最便宜的,一份寿司一份沙拉,傅云宪凭以往习惯加了份牦牛寿喜锅,又让服务生把他珍藏在店里的酒拿来。

包间雅而静,日式壁灯投射柔和光源,很适合两人谈话。美食在桌,美人在座,傅云宪倒不怎么动筷子,他点着一根烟,问:“蒋小姐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吃饭吧。”

蒋璇咽下一口刺身,搁了筷子,举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借酒壮胆,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张8寸大的照片,然后递在了傅云宪的面前。

傅云宪拿起照片,照片被时间磨得泛黄,好些个人脸都看不清了,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上头的人都笑得充满希望,十分开怀。

照片背面还有名字,傅云宪看见了自己的。

“不知道傅律师还记不记得……”她停顿了五六秒,平视着傅云宪的眼睛,缓缓念出那个名字。

蒋振兴。

蒋振兴,全国最大集资诈骗案主犯,涉案金额达百亿,中央都点名批评了。傅云宪当然知道这个人,但他俩的干系还不仅于此。

他们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

傅老爷子不认原配与亲儿,学生时代的傅云宪要照顾患“渐冻人症”的母亲,险些因家贫辍学。亏得在那时遇见了热衷慈善事业的蒋振兴。蒋振兴创办了一个“振兴基金”,专门捐助因罕见病辍学的学生,而傅云宪就是振兴基金的第一批受益人。

当时那批学生与捐助者蒋振兴留下了一张合影,正是傅云宪眼下皱眉凝视的这张。

“原来也是蒋总捐助过的学生,”傅云宪冲蒋璇点了点头,把手中照片又放了回去,“我记得,案子已经判了。”

傅云宪没怎么关注这个案子,只听说一审的时候,曾经身价过亿的企业家沦为阶下囚,仍能保持风度,不卑不亢地位自己辩护。他虽不认罪,却也护着手下,敢于一力承担。由于公司上下全成了被告,蒋振兴对法官说,我没有犯罪,但若法庭判我有罪,也请只追究我一个人的刑事责任,我是董事长,也是法人代表,他们都是执行命令的下属,对此毫不知情。

庭审时间相当漫长,后来蒋振兴问法官要了一瓶水,自己只喝一口,便请求法警递给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大群被告,法官仁慈默许,于是一人便喝一口,如此传递下去,场面很是令人唏嘘。

蒋璇继续说下去:“可以说判了,也可以说没判,一审死刑,二审却迟迟没开庭,也不知道现在人是死是活,一直没有消息。”

“二审没开庭是好事,刑修九取消了集资诈骗罪的死刑,这就留下一条命了。”

“蒋总是冤枉的,二审无故拖了好几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期间聘请的多位律师也被阻挠被威胁,至今没一个能够成功会见,甚至一审时,连蒋总兴建希望小学、创办振兴基金的钱都被定性为挥霍集资款,可是如果没有蒋总,那些孩子——”

“我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蒋璇的表示饶动感情,然而傅云宪颇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想让我接这个案子?”

“我整理蒋总物品的时候看见了这张照片,也看见了照片背后你的名字,但当时我并没有这个想法。”对方已经把话往敞亮了说,蒋璇也再不避讳自己的真实目的,“没想到前阵子偶然机会认识了许苏,他正巧是君汉所的行政主管,所以我想这可能是上天注定,要请你来接手这个案子。”

“这案子是央批、部督,还是由前骆总理亲自下的指使,就算真是冤案,蒋振兴也冤定了,没有一个律师能翻盘,也没有一个律师敢翻盘,”傅云宪夹着烟喝了口酒,他放下酒杯,注视蒋璇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傅云宪也不例外。”

央批是中央批示,部督是公安部督办,与之相比,瞿凌案、高桦案简直不值一提。蒋振兴的这个案子,绝非媒体上可见的那一鳞半爪的消息那么简单,它是一张牵扯政治经济方方面面的弥天大网,一着不慎,别说律师的职业生涯,连他的命都能搭进去。

傅云宪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说到底,还是他进退知度,从不死磕那些真正毫无胜算的案子。他不是“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而是“休教人负我”的曹丞相。

傅云宪说:“能留一条命就不错了,我劝你不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浪费自己的青春,做出无意义的牺牲。”

然而蒋璇不领情。

不比那些软绵绵、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既然如愿见到了傅云宪,便敢豁出一切逼他接这个案子。

“许苏喜欢我,我能感觉出来。”从傅云宪那天接起她的电话开始,蒋璇就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筹码增加了,她说,“如果傅律师能够帮我这个忙,我就不再见许苏,我愿意退出,把他还给你。”

傅云宪几乎就要笑了。

他这辈子从没受人要挟过。他在公安局一个人以断腿对峙十名公安,最后全身而退;他在黑帮大佬胡四面前也没低过头,反而令对方对他敬重有加。

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跟他谈条件,何其拙劣,何其幼稚。

“当年我收到振兴基金的学费赞助共计三万余元,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我就还你二十倍。”

菜刚上齐,傅云宪就站起了身,结账走人。

“七十万明天打进你的账户,这顿饭,你慢用。”

第四十六章 竹马

许苏在家闷头大睡整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突然想起自己有阵子没去探望过苏安娜,就决定回去看看。

不回去也有原因,一来工作换了还没能适应,二来怕露怯。每见苏安娜,她必问傅云宪,尤其惦记温榆金庭那一半房子。只要房价还在飞升,苏安娜的心就蠢动不停。苏生怕自己无意中泄露傅云宪要在房产证上加他名字的事情,按这老太太视财如命的个性,非当场押着他去房产交易中心不可。

树上老蝉聒噪,走一路唱一路,宣示着夏天已经彻底来临。苏安娜手摇扇子,坐在巷子口跟几个牌友一起乘凉,一老娘们遥遥看见许苏露面,立马扭头,冲苏安娜笑得贼兮兮的:“你儿子挺有花头啊,小姑娘倒追上门,非要给你这个未来婆婆洗碗。”

苏安娜得意地胸脯一耸,脸上皱纹也在夕阳映衬下减少两道:“我们苏苏长相随那个死枪毙鬼,那死枪毙鬼一点用处没有,就卖相没话说。”

那老娘们继续说:“人家小姑娘长得也不差呀,我们几个都觉得,像那个最好看的港姐……什么欣……”

苏安娜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不屑之意明显:“去恒隆、伊势丹里头逛逛,好看的小姑娘一堆一堆,化化妆、减减肥,每个都差不多,但长得好的男孩子能有几个?”

许苏把白默给自己弄的二手捷达停在了远处的商场地下停车场里,刚到巷子口,苏安娜的这些话就直往他耳朵里钻。许苏头皮一阵发麻。一群老太太前仰后合嘁嘁喳喳,像在鉴别菜场里的猪肉是否新鲜且足称。他直接撇下她们,甚至不跟亲妈打声招呼,闷头直奔自家大门。

苏安娜在许苏背后扯开嗓子嚷:“有了老婆不认娘了?!你娘还没点头呢,这小姑娘家底怎样,不问清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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