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像这个世界的他一样,一直留在那家福利院里,直到成年考上大学。
直到那时候,他黑白默片一般的生活仿佛才有了颜色,再到他找到文物修复这项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工作为止。
苏进晃了晃身体,摇椅跟着一起晃动,发出吱呀的微声。
苏进担心会惊醒里面睡着的盛老爷子,停下了动作。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个残缺的画面。
那时他跟现在时相反,他在屋子里睡觉,屋外有一张破椅子。
说破也不算全破,总体来说还是完好的,坐上去也不会散架。但它的连接处已经松开,只要一摇晃,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个孩子坐在那张椅子上,不停地摇晃,吱呀吱呀的声音传进屋子里,刺耳而响亮,反复不断地重复着。
苏进在木床上换了无数的姿势,想要让自己睡着。但他明明已经很困了,却总会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被那吱呀的声音拉回现实,反复撕扯,反复折磨。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终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步走到外面,俯视着那个孩子。
那是一个智力低下的孩子,只有三四岁大,他兴高彩烈地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好像那是一匹木马。
但是,他们中间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坐过木马,就算是那时候的苏进,也只在一些残破的画本中看见过它的存在。
他看着那个孩子,对方却完全没有看他。他只是看着前方,脸上咧着巨大的笑容,不断不断地反复摇晃着,好像这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一样。
苏进看了他好久,最后只是蹲下去,用布擦了擦他流出来的口水,返身进屋。
他已经不记得那一次自己最后睡着了没有,想来应该还是勉强入睡了的。
他记忆中最清晰的,还是那孩子当时的笑容。幸福快乐,却空洞麻木。
苏进想不出他的未来,到现在也想不出。
此时,苏进坐在阴影里,整张脸都沉没在黑暗中。
他紧紧捏着那封信,手指深陷在纸张里,几乎有些痉挛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剩得不多了,已经完全被他对文物的记忆所覆盖。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一片片浮光掠影却告诉他,它们曾经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怎样深刻的痕迹。
过了很久很久,苏进终于拆开了那封纸。
信纸两页,写了一页半,字不大不小,作为一封书信来说,还是很有内容的。
苏进曾经见过无数好字,张万生的、石梅铁的、齐九段的、他自己的……每个人的笔迹都各有风格,俨然大师风范。
而现在纸上的这笔字,拙劣歪斜,一看就是很少提笔写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