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哪?”林芜声音比之先前低弱了几分。
容叔紧绷着一张脸,道:“应该已经先去里面了,我早该想到的。”
他这般说着,却没有要立即追赶上去的意思,只是转而在墙上摸索了一番,最后似乎找到了什么,将火把凑过去,不多时便点亮了墙上的一盏油灯。他做完这些动作之后,便靠着墙脱力一般坐了下来,苦着脸没有说话,像是遇上了天大的麻烦事。
四周因这灯光亮了起来,林芜四下望去,看出这里应是一间密室,密室有些窄小,内中竟还有蒙着灰的桌椅凳子,看来竟像是曾经有人在此居住过。她再往后望去,房间最里处另有一扇石门,大门紧紧闭着,却不知是通往何处。
房中一时安静,林芜又回头看了容叔一眼,见他依然是那副模样瘫坐在地,便干脆自己站了起来,要去看屋中情景。
然而她不过才刚要起身,便感觉腕间微凉,有人捉着她手腕将她拉了回来。
这番拉扯牵动了手臂伤口,林芜不禁皱眉闷哼一声,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便听纪识秋的声音传来道:“别动。”
纪识秋的声音总是轻柔,似乎不论何时总带这些笑意,但这时候却有不同,那声音微微喑哑,隐约压抑着什么,林芜察觉异样,当即僵住不再动弹,只是回头小心往身侧的人看去。
灯火昏黄,照得人影也有些恍惚,纪识秋就这般坐在林芜身侧,微垂着眼睑,长睫在眼下覆出浅浅阴影,惯常的笑意不在脸上,看来显得有些阴沉,却又似乎是失落。
林芜犹豫一瞬,轻唤他名字道:“识秋?”
纪识秋没有应声,他低着头,面容埋在暗影里看不真切,只是不发一语却动作极近温柔地撩开林芜衣袖,露出了林芜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伤口可谓十分惨烈,对方所用的剑不知在这地底浸了多少年的灰蚀了多少的锈,剑锋又钝又宽,在林芜的手臂上蹭出这么一个伤口,几乎是撕扯得血肉狰狞模糊,方才情况慌乱林芜不及察觉,如今才发觉她的衣衫早已经被血湿了大半,挂在身上模样狼狈极了。
伤口的钝痛到现在才明显起来,纪识秋动作纵然再温柔,也免不得刺激伤口,林芜紧咬下唇,却是不敢发出声响。
然而她紧绷地身体却仍是叫纪识秋察觉了出来,纪识秋面色苍白若纸,好似受伤的不是林芜而是他自己。好在他神色还算冷静,小声问林芜道:“药。”
“在这。”江湖中人本就常有受伤,大多随身备着伤药,林芜自然也不例外,她说着便要自腰间悬着的小布包内掏出伤药,纪识秋却没让她动手,先一步将那布取下,自其中取出了一个瓷瓶。
见纪识秋动作一顿,林芜出声解释道:“这个白瓶子的是伤药,旁边这个是解毒的,还有……”林芜说了两句,犹豫了一瞬,没再说下去。
纪识秋惜字如金,也没去追究那其他药究竟是什么作用,取了伤药便认真替林芜包扎起伤口来。
伤口自然是火辣辣的疼着,但纪识秋的手却冰凉,包扎的时候动作娴熟而小心,林芜始终盯着他的侧脸,却也并不那么难受。这边包扎伤口,那边容叔闭着眼沉默不语,好似正在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养精蓄锐。
密室内一时沉默,林芜失血过多,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就在她意识朦胧之间,却听见纪识秋声音微哑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手差点废了。”
林芜清醒了过来,敏感地察觉到了纪识秋隐藏在话间的情绪,觉得这时候实在不宜开口。
静默之间,林芜听见那人又道:“伤成这样,你也不知道松手。”
他说的是刚才被那铜甲追杀的时候,林芜始终抱着纪识秋没有松开。
林芜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松不松,死也不松开。”
自方才起便一副冷静到入定模样的纪识秋神色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他抬头瞪了林芜一眼。
苍玄教主平素在江湖上叫人闻风丧胆,在教众与面前强大威仪,但现在这一瞪却实在没什么威势,看在林芜眼里反倒像是虚张声势。肯说话了就是好事,林芜心里面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替自己辩道:“其实伤口也就看起来吓人,没那么严重的。”
纪识秋看着她,一脸我相信你我就是傻子的表情。
林芜轻咳一声,脸色虽然苍白,却挤出个笑意道:“真的,不信你看我动一动也没什么事。”
她说着就要试着晃动手臂,却被纪识秋一把拽住,林芜低头不语,只听得纪识秋看似平静地道:“你敢动我马上就出去拆了那铜甲。”
林芜:“……不敢动不敢动。”
角落处传来窸窣轻响,容叔侧过了身子,双眼还闭着,却不知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林芜看了那处一眼,待再回过头来,纪识秋已经将伤处处理好了,垂着眼轻声道:“这里没办法清洗伤口,处理得不好可能会发烧,出去之后还要再重新包扎一次。”
“没事。”林芜摇了摇头,她这些年在四处游历,也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相比之下,她更担心的是纪识秋,纪识秋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她小心将没受伤的手覆在那人的腹上,低声问道:“孩子怎么样?”
纪识秋摇了摇头,看模样有些疲累,他轻轻捉住林芜搭在腹上的手,无奈道:“我第一次觉得……我要是没有怀上这个孩子就好了。”
第33章
密室的灯光稍显昏暗, 但却足以看清身旁的人。
纪识秋在说完先前那话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林芜感觉手臂火辣辣地疼着,想来想去只能找点别的事情好让自己稍稍分心。
于是她只能盯着纪识秋看, 纪识秋本就生得漂亮, 看着煞是赏心悦目,然而此时他蹙眉坐在一旁, 不知为何却让林芜有些心虚。
纪识秋有些生气了,这点林芜是知道的, 但她却也是十分无奈, 当时那般的情况, 要她松开纪识秋,她是不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不过林芜尚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如何将纪识秋哄回来,那人便自己又侧过身来, 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搭在了林芜的身上。林芜抬眸看着那人,才听得纪识秋低声道:“伤口很痛吗?”
若说不痛那绝对是睁眼说瞎话,但为了不让纪识秋担心,林芜还是当了一回瞎子:“不痛。”
纪识秋黑眸幽幽盯着林芜, 林芜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道:“不知道姬冷现在去哪了。”
这话题转移得仓促,倒并不是毫无作用, 就在林芜脱口说出这话之后,原本始终静坐在旁边的容叔终于睁开眸子,开口道:“不用担心,他走不了, 也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林芜赶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当即追问道:“容叔?”
容叔依旧是那副愁苦的模样,只是愁苦的程度似乎比之先前更深了些,他长叹一声扶着墙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道:“虽然有些勉强了,但二位若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往前去吧,应当走不了多久了。”
的确不该在这处耽误太多时间,林芜的伤势也需要去外面仔细处理,林芜与纪识秋几乎是同时想要起身去扶对方。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才是最需要受到照顾的那个人,然而最终还是林芜败下阵来,让纪识秋扶了起来。
容叔似有心事,也没有去注意这两人的关系,只举着火把带路走在前面,开启了那密室之中的石门,进了另一处漆黑的密道。纪识秋与林芜跟在后方,没有走上几步,便听得前方容叔沙哑的声音传来道:“这座山洞是昔年山海殿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