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迈步往前, 想要冲过去。
忽然身形一顿,却是阿弦的手臂被旁边狄仁杰紧紧抓住。
仓促中阿弦回头看向狄仁杰,便是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那边儿索元礼眼中透出几许疑惑之色, 目光却又从阿弦身上看向旁边的狄仁杰身上。
当见到狄仁杰的时候, 索元礼不以为意笑了笑, 仍是转身去了。
等阿弦重新寻找索元礼的时候,那连人带马早自前方经过。
阿弦满心想追, 狄仁杰微微用力, 拦阻道:“十八弟。”虽不知阿弦为什么举止略显怪异, 但狄仁杰本能地嗅到不对, “且稍安勿躁,到底出了何事?”
脚下顿住,阿弦皱眉:“狄大人为何拦着我?”
对上她含怒带恨的眼神, 狄仁杰缓缓道:“你须知道, 这索元礼虽是胡人, 但性情残忍阴狠,又是梁侯身边极得力的人……我虽不知你跟他有何过节,可当街冲突绝非良策。十八弟须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
狄仁杰的话当然极有道理。
可是在认出索元礼之后,阿弦的眼前,却总是闪现曾经在桐县所见、崔晔于大漠之中踯躅独行,绝境半死的情形, 以及敏之在韶州之外,火物自焚的场景。
狄仁杰察觉她脸如雪色,且竟在微微颤抖,越发惊疑:“十八弟,你还好么?”
阿弦呼吸困难,往旁边退出一步,身子靠着墙才勉强站住:“我很好。”
她很好,不好的……是跟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两个人。
因为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而无法忍受,就像是心在冰火之间炙烤煎熬。
切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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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等她稍微平复了些许,才小心挽着她的手臂,温声劝道:“你的脸色很不好,这里距离大理寺近些,不如去歇息片刻再回户部。”
阿弦振作精神:“不必了,我是奉命出来找人的,不能撇下不归,改日再去大理寺拜会就是了。”
狄仁杰打量她片刻,颔首道:“那好,请十八弟务必保重身体,另外……若你心里为难之事果然跟索元礼有关,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切记不可冲动,不然恐怕反而身受其害。”
心头沉痛,阿弦苦笑:“我明白了,多谢狄大人。”
两人就此告别,目送阿弦打马而去,狄仁杰心头一动。
他本要跟她说一件事,然而见阿弦神不守舍,自不是说话的时候,才未曾开口。
狄仁杰想同阿弦说的,却是宛州客栈大火的那件案子。
——这案子虽是狄仁杰接手,但因案发突然,行凶者又是专业高手,因此现场除了几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外,连客栈的种种账簿、财物等都烧得一干二净,几乎无迹可寻。
在查明其中两具并非是林侍郎跟阿弦后,复严查客栈上下人等,以及近来在宛州城内外出没的可疑之人,却一无所获。
本来线索就此断绝,无处可查。
寻觅无着落之时,狄仁杰记起在之前领命离京之前,却蒙武后亲自召见,同他说的一番话。
当时在大明宫中,武后问他:“据狄大人之见,宛州客栈这一把火,是天灾,还是人祸?”
狄仁杰道:“以臣愚见,若是天灾,不至于令黜陟使一团之人全部覆灭。”
武后露出赞赏的笑容:“那你觉着,这一把火是谁人所放?”
狄仁杰不答。
武后摆摆手:“不必有所忌惮,畅所欲言就是。”
狄仁杰方道:“按理说,嫌疑最大的应该就是钦差使团此行的目的之人,首当其冲是括州刺史张勱,虽然说张勱未必没有这个能耐千里纵火,但臣觉着,他不至于画蛇添足至此,毕竟先前朝中曾也派过人前往,如此大张旗鼓全军覆灭于半道的从未有其他,且张勱也应该明白,使团出事他必是头号嫌疑之人,他更该清楚,若行此举必会惹朝廷震怒,越发引火烧身。”
武后玩味般问道:“那若不是张勱,又是何人?”
狄仁杰疑惑摇头:“臣驽钝,实在不知。臣想不出来世间还会有什么人敢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竟似浑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竟像是……故意要给二圣一个下马威一样。”
“你说的对极了,如今岂不正是有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个下马威,也正是他们能做出来的。”武后淡淡地说。
狄仁杰一震:“娘娘指的是……”
武后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不系舟。”
只三个字,却振聋发聩,让狄仁杰心中警悚。
毕竟是法曹班的能吏,对于不系舟的隐秘,狄仁杰也并不陌生。
但也正是因武后这一句,侧面提醒了他。
——不系舟之人,遍布天下,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无处不在。
想到这一节,在宛州大火案几乎陷入困境的时候,狄仁杰越发自警,细致入微,一毫的异样也不肯放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他核对客栈人事之时,给他发现了一丝本不易被人察觉的异常之处。
这客栈在本地数十年,也算是一家老店,规模且不小,从客栈老板到账房,厨房,采买,杂役等等人手,常用的一共有四十六人。
当夜大火之时,本有二十三人当值,其中不幸身死的有四人,这些伙计之流因都在底楼,察觉火起跑的快些,才逃出生天。
狄仁杰将整个店铺的这些人员一一排查,详细审问,并没什么异样。
——除了在当夜的轮值之中,本有一名后厨打杂是当值的,却在前一日告了假,是以那夜他竟没有在店中,恰恰避开了这场杀戮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