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从衍的表情冷了下来,看着那个军装少年的眼神有些厌恶,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妈只生了他一个,他可没有只比自己小了七个月的弟弟。
“你好,我叫沈阳,是萧从深的表弟,说起来,我也该叫你一声表哥,虽然你可能不愿意听。”沈阳,或许说余阳,看着这个童年时候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小伙伴,装做素不相识地说到。
萧从衍看着对方朝他伸出来的手,心中玩味地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沈阳,他什么时候改姓省了。
余阳这些年的变化有些大,他从家里被沈家人带走的时候,也就十三岁,四年的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萧从衍记得,以前的余阳还是个很热情直率的少年,什么心思都藏在脸上,可是现在的他,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衣裳,白色的衬衫前头别着一枚主席头像,文质彬彬的,像极了以前他经常在大院里头看到过的那些政客。
模板似的表情,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明明是笑着,你却永远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从衍知道对方被他母亲带走的这件事,结合着对方刚刚说的话,他的母亲应该姓沈,估计就是沈荞那个女人消失多年的堂姐吧。
对方似乎没有要和他相认的意思,萧从衍自认和对方的感情也没有深到抱头痛哭流涕的程度,更何况,现在他们两人的身份,各自的立场或许也不允许他们的感情回到亲密无间的程度。
萧从衍嗤笑了一声,丝毫没有伸手和他握手的意思,余阳也不觉得尴尬,将手放下,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更恨我妈,我也知道这么些年,爸爸妈妈对你不闻不问伤了你的心,还有爷爷,爷爷他......”萧从深沉默了半响,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知道那件事上错的最多的就是他爸妈,但是那是他亲爸亲妈,作为一个被她妈宠爱的孩子,他实在没有办法指责他们。
萧从深的性子有些懦弱,虽然是非黑白他都懂,可是黑的那边是他的至亲,现在除了逃避,他也实在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在他听说十连三排一班来了两个硬骨头,居然连挑整个班的人都没倒下,连十连的连长,当年二师的兵王上去都只是和他们打了个平手,一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叫萧从衍,萧从深就知道那一定是哥哥来了。
抱着愧疚的心情,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今天就是想来看一眼大哥,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算是帮爸妈做一些弥补。
带上沈阳完全是个意外,萧从深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感情很好,在他当兵之前,沈阳常常会来他家里找他,萧从深没什么朋友,整个大院里头谁不知道他妈是抢别人丈夫,还害死原配,逼走原配长子的女人,他爸是狼心狗肺,举报自己亲生父亲,害的他被劳改的男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都是看在萧家和沈家权势上的人,那些人的溜须拍马萧从深并不喜欢,尤其是他们的每一句夸赞,都只是让萧从深觉得自己是个小偷,他现在所有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大哥身上偷来的。
唯独和沈阳在一块的时候,萧从深才觉得自己是解放的,他会听自己说很多关于爷爷,关于大哥的事,并且从来都不像别人透露,而且沈阳是沈家人,沈荞虽然不喜欢这个占了她亲侄子的位置,被沈恪当做接班人的堂侄,但是现在的沈家沈恪一言九鼎,沈荞还有许多要巴结对方的地方,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着,默认了萧从深和沈阳的相处。
今天沈阳来看他,因为从来都没有对沈阳设过防,萧从深想要去见大哥这件事自然被沈阳知晓了,来见他的人,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被别人知道。”萧从衍看了眼萧从深,他或许是无辜的,可是他妈又何尝不无辜,更那个女人的儿子交好,对萧从衍来说,就是对他妈的背叛。
萧从衍对着萧从深冷漠的说到,余光看了眼边上的余阳,转身离开。
余阳成了沈阳,按理沈家也就该知道他和爷爷都在黔西的这件事,只是这么些年,也没见沈家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有人瞒下来了?萧从衍觉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抓到了什么东西,只是仔细去琢磨的时候,又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到的到底是什么了。
萧从深看着萧从衍决绝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苦涩,只是很快他又恢复了过来,对着一旁的余阳诚恳的说到:“阳子,这件事还请你千万别告诉我爸还有我妈,最好在堂舅堂婶那里也瞒着点。”
他妈要是知道哥哥回来了,或许会做出一些针对大哥的事来,大哥在军队里过得很好,正如爷爷当初说的,大哥天生就是为军队而生的,萧家的将来,还得靠大哥。
至于他,萧从深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绿军装,他喜欢当兵,因为这是个英雄的职业,只要想着,当了兵,或许能帮助更多的普通百姓,他会觉得自己的罪孽少一些,可是同时他心里也明白,要不是萧家在军队里的威望,凭着他的这点本事,很难爬的上去,偏偏他妈一心想着让他进军队,异想天开的以萧家子孙的名义,接受爷爷留下来的那些人脉。
他没那个本事,但大哥可以,萧从深不想他妈因为自己的私欲,毁了大哥的前途和萧家的将来。
余阳看了眼边上良善的青年,点了点头。
不知道等一切爆发的时候,他身上的这点良善,还能不能坚持下去,在这一场谋划了多年的戏剧里,他或许也是一个可怜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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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萧从衍臭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向武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蚕蛹,不时发出几声闷笑,还配合这身子的扭动,真的周身散发着夜猫发春的气息,边上围了七八个人,看到萧从衍回来,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一届新兵十人一班,正好也是十人一寝,年龄最小的十七岁,最大的十九岁,算是这次新兵里头平均年龄比较小的了,别的班年龄更大点的还有二十一岁的,这个年纪,要是从农村招来的,多数都已经有对象了,他们十连三排一班运气差了点,正好是个单身汉,因此格外嫉妒那些有媳妇有对象的。
顾向武这算是撞枪口上了,虽然他一直都不承认,可是照他最近思春的频率,想想就知道会是他们班里头最早脱单的幸福男人,因此这段时间他算是被人盯上了,以前那些个想要找他和萧从衍挑战的人都是差不多数的,这些日子,那群饿狼就盯着他一人打,顾向武虽然体格好,这些年也是在老爷子和沙坤手底下锻炼出来的老油条了,可是也架不住这一群牲口的车轮战啊。
在这一点上,萧从衍和另外八个牲口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作为一个小心眼的人,萧从衍装做什么都没看到,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安安亲手做的肉干,翻开一本书,摆明自己的立场是不会插手他们的那些恩恩怨怨的了。
果不其然,也就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哀嚎声,以及无数嘈杂的笑闹声。但是吃着嘴里的肉干,又听着顾向武的惨叫,心中的郁气总算是少了大半。
萧从衍看着书,其实压根什么都没看进去,今天这一幕是他早就已经想到过的,甚至他还想过更坏的,找上门来的不是萧从深,而是萧敬宗,或是沈荞那个女人,可是即便做过了那么多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萧从衍三两口吃完手上的那块肉干,干脆放下手上的书加入到了边上的乱战之中,果然没有什么比打架更能放松心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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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叔,表哥在军队一切都好,你和表姨就不用担心了。”
萧家的书房里,余阳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对着对面的男人说道,只是两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余阳嘴上说着聊家常的话,手中的笔也没停,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沈恪最近和外界联系频繁,沈老爷子似乎把所有的人脉都尽数交托给了他。余阳写完这一句话,将字条递到萧敬宗的面前。
“我就你表哥一个儿子,将来萧家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的,只要他在军队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查出来都和谁联系了,还有,收网的时间要到了,你要注意好保护好自己,防止沈恪看出些什么来,鱼死网破。萧敬宗在字条上写了一串字,递回到余阳的手中。
他看着眼前和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他的存在的确帮了他们不少忙,这个少年比想象中的还要优秀,他们观察了他三年的时间,直到去年才开始正式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当然,告知的步骤都是一步步来的,毕竟他们谋划了这么多年的事,不能坏在一个孩子的手上。
可是沈恪实在是太狡猾了,还有沈家那老爷子,他们虽然手上已经有了他们通敌的证据,可是沈家上头的人还没挖出来,快二十年了,查出来的都只是些小鱼小虾,直到余阳出现,他们才顺藤摸瓜的,找出更多的证据,并且上头的那个人,也已经有了隐隐的指向。
当然,这里头还要多亏了顾家友情提供的那只精怪鸟,狡诈如沈恪,防着那么多人,也不会想着防一只鸟。
余阳点了点头,往日里隐藏的极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马上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和他的家人。
萧从衍在黔西军区,余阳想了想,又写了一行字,递到萧敬宗的手上。
“表哥在军队的表现很优异,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些对表哥有偏见的人都会改变对表哥的态度。”
萧敬宗一直都和顾家私底下有联系,自然知道大儿子来黔西军区的事,他的面上隐隐有些骄傲,萧从衍在军队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他当了这么些年的纨绔子弟,萧家的窝囊废,除了一张脸拿的出手,就是个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废物,在这军政界的名声都不算好,自己的儿子自然不会像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