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要不打死你,就不叫璇音郡主!”她一把拽过莺歌的长发,就要将人往外拖。
动静闹得府中下人全部赶来了,璇音郡主将莺歌重重摔在了雪地中,凶相毕露:“你们几个人,把她衣服扒了,再给我把刀,我要亲手把这个骚狐狸的脸全部划烂!”
莺歌身子一哆嗦,泪眼涟涟,连忙求饶道:“不,不要,求求郡主饶过奴家,奴家再也不敢了……”
她扭头看向门边的付远之:“公子,公子救救奴家!”
嘴里这么说着,眼中却分明写着几个大字——
不要管她,千万不要站出来,不要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付远之眼眶一热,握紧了手心,却仍是上前一步,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皱眉道:“将她赶出府便是,这般下贱之人,不要弄脏了夫人的手。”
往日极好哄骗的璇音郡主,这时却一反常态,扭过头,对付远之似笑非笑道:“怎么,夫君,你是心疼她了吗?”
“当然不是了。”付远之眉头皱得更深了,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车马快启程了,我担心耽误时辰,夫人犯不着为这样的人误事。”
“耽误便耽误!”璇音郡主双眼一瞪:“大不了我不去那望台寺了,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剥了这张狐狸皮!”
她说着冲四周怒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拿刀来!”
地上的莺歌与门边的付远之均脸色一变,付远之还想说些什么时,莺歌却已在雪地中咬咬牙,泪眼望着璇音郡主道:“不劳烦郡主动手了,奴家宁愿留具全尸上黄泉!”
她最后匆匆看了一眼付远之:“公子,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那一眼可堪万年,所有话中,唯独这一句,是真的。
说着人已从雪地中猛然纵起身来,一脑袋撞在了院中的石桌上,鲜血登时涌出,凄艳如火地流了一地。
璇音郡主一下捂住了嘴,脸色煞白,门边的付远之却是陡然握紧手心,双目死死望着雪地中的那抹红,胸膛起伏间,他硬生生将一口热血咽下喉中,强迫自己不露出任何破绽来。
冷静的声音在院里响起:“如此污秽之人,死了倒也干净,来人,快清理一下院中……”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他一贯的冷静自持,毕竟只是死了一个毫不相干之人,还是个风尘女子,他堂堂郡王何需在意,就像衣上沾到的灰尘,掸一掸便随风消散。
他只是一步步走进风雪中,将自己的外袍解下,罩在了璇音郡主身上,温柔道:“阿音,别任性了,大家都还在等你呢,快启程吧。”
天地间雪花飞舞,风声悲鸣,这一年寒冬,冷得像是望不到尽头,谁也不知大雪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璇音郡主离开后的好几夜,付远之都再没能入睡,一闭上眼,就是雪地中那抹凄艳的红。
那个声音不断盘旋在耳边:“公子,奴家别无所求,只盼日后能够跟在公子身边,当个小丫鬟,一辈子追随公子……”
他在黑暗中瞪大瞳孔,泪水滑过眼角,一动不动,也如同死去一般。
烟花当空绽放,昭华殿中的那场除夕盛宴,终于到来了。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今年还多了几方特殊的席位,坐着太学阁众人,他们这股势力虽才兴起,却已如野火燎原,让人不容小觑。
六王爷却是不屑一顾,连几句客套话也懒得敷衍,全程未将太学阁放在眼中。
付远之坐在他旁边,低头抿酒,眉目清朗,一派气定神闲之状,看不出任何异样。
一片祥和气氛下,笙歌曼舞,觥筹交错,却隐含着刀光的森冷。
宴至一半,众臣纷纷向天子献上除夕贺礼,六王爷命人抬上来的,却是一方古怪的巨石,上面凿刻着四个大字——
苏祸亡梁。
六王爷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前几日大雪覆都,本王收到一份神奇之物,便是这方巨石,它从天而降,落在宗庙附近,上面竟还浮现着四个大字,像是带着上天的指示一般。”
“苏、祸、亡、梁。”六王爷高声念出,目视首座上的梁帝道:“本王起初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四个字究竟是何意思,后面想了又想,忽然茅塞顿开,陛下的名讳中,不正有一个‘苏’字吗?”
此话一出,满堂脸色皆变,六王爷笑意却更深了,梁帝与他四目相对,面无波澜,只是沉声道:“皇叔这是何意,不妨说得更清楚一些。”
六王爷霍然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当着群臣之面,目视梁帝一字一句道:“陛下既然发问了,本王也便直言不讳了。”
他眉目一厉,陡然拔高语调道:“这个‘苏’,就是指陛下!苏祸亡梁,就是说,陛下若再为天子,大梁必将亡于陛下手中!”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中,文武百官一片哗然,唯独付远之依旧坐在一侧,自斟自饮,神情淡漠,超然物外般。
六王爷还在高声斥道:“今岁战火连连,又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江山动荡,风雨飘摇,皆因陛下而起!”
“更可笑的是,陛下居然还创建了一个什么太学阁,大举启用寒门陋士,想要动摇祖宗之法,大梁根基,宗庙外之所以天降巨石,就是上天对陛下的怒责!”
“如今狄族人的铁骑就快踏破皇城了,本王夙夜忧心,总算与狄族人谈来了议和的可能,他们提出,议和的唯一条件,就是大梁换下无能之王,陛下退位于贤!”
满堂变色,梁帝却在龙椅上一声笑出:“六皇叔莫不是想说,自己就是那个该登位的‘贤’?”
“没错!”六王爷高声一喝,虎目灼灼,熊熊野心再不加遮掩:“只有本王,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这句“天命所归”,如一个暗号般,静坐一侧的付远之骤然站起,将酒杯往地上一掷,随着杯碎之声响起——
殿门大开,风雪灌入间,瞬时涌进了大批禁卫军,刀剑森然,将众人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六王爷的心腹,禁卫军的秦统领。
六王爷仰天而笑,字字狠厉:“侄儿莫再挣扎了,本王为了今天已谋划了太久,你此刻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拿什么跟本王斗?还是快快写下退位诏书吧,本王或许能留你一具全尸!”
他扭头看向殿外,微眯了眸:“远之,快去外面,将韩将军请进来。”
付远之神色淡淡,应了一声,缓缓步出,却不是走向殿外,而是一步步走向了梁帝身边,在六王爷惊愕的目光中,转过身,一字一句响彻大殿——
“不用去外面请了,韩将军已经来了,却不是王爷的韩将军,而是陛下的韩将军。”
他话音落下,一道人影已从堂后走出,站到了梁帝的另一侧,身形高大,一袭铠甲,威风凛然,不是韩岩明,正是他的义子,韩平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