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流着眼泪缩成一团。
林三老爷心累地蹲在地上摁着这二哥。
他这二哥拥有那么多的女人,被那么多的女人爱着,可是唯一一个他上心的,却是一个对他无动于衷的女子。
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就低声劝道,“二哥,算了。你能爱上一个阮氏,日后也会爱上别人。不要再纠葛阮氏了。”
“可不是么。你的那个乐阳就挺好,你就继续宠着呗。”宁国公就神气活现地说道。
这俩乃是绝配。
他这样火上浇油, 林三老爷就觉得心累极了。
他对阿萝摆了摆手,就叫阿萝离开。
阿萝跟南阳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笑了笑,抹去了脸上南阳侯的血,施施然地就抱着那瓷罐往外走,走到了外头的空荡荡的院子里,她就见头上缠着雪白布条的阿姣与阿馨都局促地站在一块儿。
阿萝的脚下没有停顿,越过这两位姐姐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就听见阿馨带着哭音地对阿萝说道,“对不起。”这一切的伤害,当她知道了真相,甚至都没有办法为南阳侯辩解一句。
她从前以为父亲喜欢阮氏,是阮氏的幸运。
可是如今才明白,那才是灾难。
阿萝径直走了。
她出了南阳侯府,抬眼去看南阳侯府那高高的匾额。
曾经年幼时的记忆,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
那么多年母亲流下的眼泪,她的百般心机想要活下去,还有阿妧的不如人。
早知道会这样……怨不得母亲当年会那样后悔。
她垂落了一滴眼泪,就带着这瓷罐去了谦侯府。
霍宁香顿时大病一场。
皇帝也顿时就急了。
霍宁香身子不好,这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拿最好的补药在调养,然而霍宁香的身子骨儿反而越发地坏了。
皇帝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虚不受补,第二就是匆匆地来了。他来的时候,霍宁香的眼角微红,神态凄然。这一回是真的没有装模作样,而是霍宁香知道南阳侯把阮氏给烧成灰,就再也撑不住了。他虚弱地伏在榻上,见皇帝进门,也没有抬头对皇帝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
他一向知礼,这样失礼的时候很少,皇帝就越发担心。
“阿香,你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坐在霍宁香的身边问道。
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类人,总是强撑着自己在活着,可是一旦生活圆满没有遗憾,身体就会垮掉。
皇帝就觉得霍宁香这是知道霍家后继有人,就没了生活的目标了。
“殿下,臣前些天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见皇帝把大头探过来做倾听状,霍宁香咳嗽了一声,方才垂目轻声说道,“陛下也一定觉得匪夷所思。陛下您也知道,臣的表妹流落乱世,被南阳侯收入府中,纳为妾室。”他俊美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实在是因他想不明白,阮氏那样纯良的女子,为什么遭遇到的是这世间最不公平的事。他红了眼眶,急促地说道,“这也要怪臣,是臣的错。没有早点找到她。”
“那时战乱,且阿香你又不能抛头露面。”霍宁香那时还是通缉犯呢,皇帝就很理解地说道。
“可是表妹为妾,却并不是她心甘情愿。”霍宁香就苍白地笑了笑说道,“林侯拿阿萝的性命跟她说,要么顺从他做他的妾室,要么就掐死她和我弟弟霍显唯一的骨肉。”
见皇帝一愣,霍宁香就轻声说道,“陛下,臣骗了你。当日过继,臣的确是心怀诡计。因阿萝是霍家的血脉,并不是出自林家。这其中的渊源,林侯已经分明。”他就将南阳侯是怎么见过阮氏,怎么又遇到阮氏的事儿给说了,方才疲倦地靠在榻上。
“这,怎么会这样?”皇帝的心里,南阳侯一直是最忠心可靠的臣子。
他也一向没有怀疑过南阳侯的人品。
他真是没有发现,南阳侯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这跟当街强抢明女还不一样儿。
这其实是恩将仇报哇!
“若只是这些,臣只会怨恨,不会为表妹觉得悲凉。陛下您知道么?表妹死了,他一把火将表妹烧了个干净,只剩下此刻这些……”霍宁香就摸摸放在身边的瓷罐,见皇帝都骇然地打了一个寒战,就垂目苦笑说道,“口口声声爱她,那若他善待表妹,臣都会感激她。可是陛下也知道这么多年,那府里最得宠的并不是我的表妹。阿萝当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阿妧甚至都被过继。口口声声都是为她们好,可是她们的眼泪却都是为他而流。陛下……”
“这世间的爱,若你情我愿,那臣不会有任何怨愤。霍显已经死了,表妹若是要再嫁,有另一段幸福,臣其实乐见其成。可是陛下,他不能这样!”
霍宁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不愿叫皇帝看见自己的脆弱,喃喃地说道,”他不能得到她却又伤害她。耐心一点,等她忘了我弟弟重新开始人生不行么?也不能叫她们的孩子没有得到半点父爱。还有,她死了,他为什么要烧了她?”他摆了摆手,将一切都隐藏在眼底,哽咽出声。
他对南阳侯,全都是怨恨。
因为南阳侯真的善待了阮氏么?
不过是男人的占有欲。
他看上她,于是一定要得到她,却从未问问她的心意。
“朕,朕没有想到。”皇帝磕磕绊绊地说道。
见霍宁香流泪,他急忙翻出帕子来给霍宁香擦脸。
霍宁香就避开了。
“南阳侯年轻的时候就追随朕,一直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可是皇帝却觉得自己不认识南阳侯了。毕竟,当年南朝被打下来,多少南朝女子入了北朝勋贵的府邸,皇帝自己都数不清。这里头难道没有被逼迫的么?然而他觉得南阳侯这最过分的是,阮氏曾经和他有渊源。
听到霍宁香提起自己的弟弟,皇帝一下子就想到当年那个手握强弓一箭而来的那个高大沉默的青年武将。
他差点儿叫那一箭射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