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一个瓷白的双耳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的丸子汤。这汤还冒着热气,蒸腾起来,熏的她的脸有些微红。
她两只袖子挽到了小臂上,露出一小节纤细白皙的手腕,在海碗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小巧。她左边的手腕,有一块隐隐发红,而右边,戴着一只缠枝莲纹的金手镯。
那手镯顺着胳膊垂下来,时不时地与碗沿碰撞作响,发出泠泠的声音。蒸汽氤氲,在手镯上润出了细密的水珠来。
“阮画师亲手烹制的丸子汤,与秦桂枝昨晚喝的一模一样。”卫珩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冷,“水芝姑娘,喝吧。”
水芝双手攥着裙摆,骨节隐隐发白。她似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谢王爷美意,可小女眼下没有喝汤的兴致,希望王爷不要勉强。”
“本王最喜欢勉强了。”卫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以眼神示意时青,将一个空杯子递进水芝颤抖的手里。
“要么老实喝了这汤,要么承认自己交换手镯,毒杀秦桂枝一家。”
卫珩将水芝急变的脸色收入眼底,突然硬起了声音:“还有在杏仁酥中下毒,毒害镇北侯世子等五人的罪行。”
水芝手一颤,那杯子直接滚在了地上。
卫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索性亲自又取了只杯子,舀了一勺热汤,塞进了水芝手里。
“砒 | 霜的滋味听说很是难熬。要忍受肠穿肚烂之苦,直到七窍流血而亡。”他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视线突然落在了坐在一旁的贺兰舒身上,“像你这般美丽的女子,在地上翻滚挣扎,怕是不好看呢。”
水芝微微偏过头,深深地看了贺兰舒一眼。从方才卫珩进来,他便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却从未与她交汇过。
她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盛了汤的茶杯,半晌,轻叹一声,竟缓缓将那杯子举到了唇边。
卫珩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慢着。”他扬起了一边嘴角,“本王改主意了。”
他又盛了一杯羹汤,放在了贺兰舒面前。
“好喝的汤不能让水芝姑娘独享,贺兰公子何不一起尝尝?”
水芝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些许:“不可!”
“有何不可?”卫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她,“相信贺兰公子不会拒绝本王的美意。”
沉默了许久的贺兰舒低头笑了:“王爷好意,贺兰自然笑纳。”
他说着端起了盛汤的茶杯,毫不犹豫地举至唇边,仰头就要饮下。
“公子!”
水芝的眼里溢满了水光,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一般滞涩:“汤里……有毒。”
***
直到水芝被大理寺的差役押出了房门,阮秋色才放松了一直屏住的呼吸。
“居然真是水芝姑娘……”她心里有几分惊愕,几分怅然。水芝姑娘在莳花阁里最为清冷孤高,与她并不相熟,她没想到水芝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王爷真是好棋。”贺兰舒轻笑一声,“将我叫来,原来是要陪您演这场戏。”
“本王欠你一个人情。”卫珩语气微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方欠了他人情。
“不必。”贺兰舒看着桌上的空杯,轻叹口气,“是我欠了水芝姑娘一份心意,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阮秋色想起方才水芝被带走时,眼里水光盈盈,只是盯住贺兰舒不放,也觉得有几分感慨:“是啊,她明知公子是在配合宁王做戏,却还是宁可承认罪行也不愿你犯险,是真心倾慕你的。”
贺兰舒神色僵了一瞬,正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卫珩冷哼一声:“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这话阮秋色也不能否认。她叹了口气,看卫珩转身向外走,便想着跟上他的脚步。
才刚走两步,胳膊却被人轻轻拉住了。
“阮姑娘,”贺兰舒笑得眉眼温和,“这镯子怎么能一直戴着。”
他抬起她的手腕,轻轻将那只可能残余着□□的金镯子取了下来。
“多谢公子。”手被他抓着,阮秋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想将手抽出来。
“阮姑娘手腕纤细,适合戴镯子。”贺兰舒并没松手,反而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玳瑁镶金手镯,錾刻着精致的海棠花纹,花朵叶脉包镶红宝碧玺,看上去轻灵生动。
他不由分说地将那镯子扣在阮秋色手腕上,满意地欣赏了一瞬,才松了手:“想着能再见到阮姑娘,就带来了,我眼光不错。”
阮秋色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去解那镯子:“贺兰公子这是做什么,这不合适……”
那镯子机关精巧,她鼓捣了半天不得要领,竟也没能解开。
“没什么不合适,”贺兰舒笑得眉眼弯弯,“我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送礼物给合适的人,阮姑娘全当是满足我的愿望吧。”
想起他之前说过自己一掷千金是因为有钱,如今送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却说是爱好,阮秋色有些无语。她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卫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磨蹭什么?”
阮秋色只好讪讪地朝贺兰舒笑笑,晃了晃手腕道:“这镯子我下次再还给公子。”
“送出去的礼物我从不收回,”贺兰舒轻轻摇了摇头,“但我很期待阮姑娘说的‘下次’。”
***
卫珩带着阮秋色,下一站却是去了镇北侯府。
他这一路上一言不发,嘴角绷得很紧。阮秋色知道,他是担心裴昱他们身中之毒。
方才水芝姑娘虽然认了罪,却对下毒的原因,用了何种毒物缄口不言。卫珩问了几次,失去了耐心,便语气狠厉道:“本王知道上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若不是裴昱他们还等着解药,你以为还有命在这里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