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原地,觉得手脚沉重得抬不起来,便自暴自弃地对着身后的人喃喃道:“不行了……再多一步我也走不动了,咱们躺在这里装死好不好?”
卫珩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他的鼻息轻喷在她后颈,微弱,绵长,带些温热的痒。阮秋色努力转过头,看见卫珩被面具遮住的脸垂在她颈侧,便吃力地伸出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视线从他紧蹙的长眉扫过挺直的鼻梁,最终落在他苍白的唇畔。
美色总是能给人力量的。
阮秋色振作精神,努力撑起了上半身,又将卫珩的胳膊圈在自己脖颈,咬牙站了起来。
她回头望向方才绊倒的地方,苦中作乐地冲着昏迷不醒的卫珩碎碎念:“你看,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这一望不要紧,她看见在那灌木掩映下,赫然是一个凸出地面的石缝,那石缝有尺余高,地下还有一截,加在一起,形成了半人多高的空腔。
这不就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吗!
阮秋色大喜过望,身上都觉得轻快了许多。她连拖带拉,将卫珩挪进了石缝里,自己也钻进去,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顾不上休息,连忙去看他肩上的伤势,那箭矢深深陷入卫珩肩头,深色的血液将四周的衣物染红了一片。
阮秋色揪起箭矢边上的衣料小心地撕开,就看到箭头入肉之处血肉模糊,四周的皮肤都泛着隐隐的青色。
她心下一沉,心知这箭上多半有毒,怪不得他刚一中箭就晕死了过去。
这下可如何是好?
阮秋色心乱如麻,隐隐又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熟悉。
细细一想,却是在那《风流王爷俏女官》的话本里,也出现过十分相似的场景。
彼时那小女官替王爷挡了一箭,正中右肩。两人在追兵夹击之下,逃入山林,藏匿在了山洞中。那箭上同样淬了毒,小女官气息奄奄。王爷不容分说地撕开她身上的衣料,用力将那箭矢拔出,然后……
然后不顾那小女官的阻拦,用嘴帮她吸出了毒血。
至于夜里更深露重,小女官高烧不止,身上冷得打寒颤,王爷解了衣裳,用体温拥着她取暖什么的,阮秋色捂着脸,不敢往下细想。
总、总之,第一步是要拔箭。
阮秋色搓了搓手心,握着那箭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三、二、一、拔!
她手上猛一使劲,那箭矢却在卫珩皮肉中纹丝不动,只有几丝鲜血从伤口溢了出来。
阮秋色原想一鼓作气,让卫珩少吃些苦头。此刻看着他伤口流血,心里便觉得细细密密地疼。
是她手劲不够吗?
阮秋色摩拳擦掌,再一次握住了箭身。
这一次她加大了力气,用力往上一拔——
“嘶——”趴在地上的人口中轻嘶了口气,虚弱道,“停下……”
阮秋色手一颤,忙低下头去看他,正对上卫珩晶亮的黑眸。
他不知是在想什么,眸光沉沉,专注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阮秋色像是被这目光烫到了似的,慌乱地别开了视线:“王爷你、你醒了……”
“本王若是不醒……”卫珩勉力撑起了身子,被肩上的伤口痛得嘶声道,“……怕是要死在你手上。”
阮秋色连忙扶着他坐起来,让他侧身靠在石壁上,才小声说了句:“我就是想帮你把箭拔·出来……”
她想起那话本里这样那样的情节,不好意思说下去。
卫珩无力地瞥她一眼,声音还是虚弱的,但内容却呛得很:“拔·出来然后呢?让本王血流不止?”
“怎么会?”阮秋色瞪大了眼睛,急声道,“我想着那箭上有毒,先帮你拔箭,再把毒血吸出来,你兴许就会好了……”
卫珩轻笑一声:“还挺有想法。”
他想了想,没告诉她那箭上有倒刺,若死力去拔,只会带起一片皮肉,让伤口更难愈合,只随口问了句:“怎么想到的?”
阮秋色脸红了红,吞吞吐吐道:“书上看到的。”
卫珩看到她有些羞赧的脸色,立刻便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书。
那《风流王爷俏女官》他与时青一起看过,当时只觉得书里的内容香艳了些,那王爷荒唐轻薄了些,倒没觉得有别的什么。然而身处此情此景,再想起话本中的内容,顿时就有些头皮发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他耳根一热,半晌才轻咳一声道:“以后少看那些淫·书。”
阮秋色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王爷怎么知道……”
卫珩像是被呛到一般,重重地咳嗽了两声,阮秋色心里一慌,立刻忘了话本的事,急急问他:“王爷感觉怎么样?你身上的毒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卫珩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周身的情况,才慢慢地说:“无碍,只是手脚有些无力。那毒物多半是为了让本王昏迷,确保本王坠崖摔死。若真用上要命的剧毒,验尸的时候反而麻烦。”
“你别这么说呀,”阮秋色眉心一皱,“呸呸呸,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
卫珩看她肃着小脸担忧的样子,心头莫名一暖。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了去,只轻声问:“我们坠崖之后发生了什么?”
阮秋色便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她说故事时一向眉飞色舞,又喜欢添油加醋,卫珩听她把时青描述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仙,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总之就是这样,”阮秋色轻叹一声,怔怔地应道,“我们活下来了,跟做梦一样。”
卫珩没说什么,只是回想起自己坠崖时,怀里抱着阮秋色,满心以为今日将会命尽于此。在昏迷之前,他是有话要对阮秋色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