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同那些人吵了一架,那天喝酒的时候谁也没理,孤零零地坐着,背影都透出些委屈。
就像现在一样。
那个时候,为什么他没走上前,坐到她的对面,安慰她两句呢?
贺兰舒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个时候他刚接手了庞大的家业,知道了无数深藏在黑暗里不可见光的盘根错节。那时他想着,他总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把那些阴晦的牵扯尽数剥离,等再与她重逢时,两人都会是干干净净,心无挂碍的。
所以他忍住了走上前的冲动,只是安静地看着,就像现在这样。
拐过一个街角,骆严舟牵着匹马,跟了上来。
他有些欲言又止:“公子,您实在不该来趟这趟浑水。好不容易与那边断了干系……”
自从阮秋色被卫珩带出了京城,两人在燕州便失去了行踪。贺兰家的眼线查探了许久,才得到了卫珩去青州查案的消息。
骆严舟说过,‘他’在青州的生意出了问题,没过多久,宁王便去了青州查案,这其中的关联,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青州毕竟是‘他’的地盘,若卫珩真与那人对上,即便是以宁王的身份,恐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的。他担心阮秋色的安危,故而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带人赶来了青州。
原本想在暗地里观察些时日,可是今日听手下回报说她独自去了醉红楼,便没忍住,还是出现在了她面前。
贺兰舒淡淡地应了句:“总不能看着她陪宁王犯险。”
骆严舟神色凝重:“可那人又岂会坐以待毙,若真被宁王查到了,只怕……”
“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贺兰舒眼底隐隐有些决然,“不管用上什么手段,我总要护住她。”
***
傅宏追不上卫珩的脚步,等他提着酒瓶走上了二楼,正好和怒气冲冲的宁王大人撞上。
“王爷……”傅宏正要行礼,却被卫珩抬手止住了。
卫珩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暗沉沉的煞气,让人只想退避三舍。傅宏正要告辞,却见卫珩盯着他手里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宏看到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过了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沉声说了句:“把酒给她送去。”
说罢转身进房,“砰”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傅宏走到阮秋色房门口,看到小姑娘在地上蹲成小小一团,委屈巴巴地用手背抹眼泪。
人到中年的傅大人自己也有女儿,看她这样,心里有些不落忍。他叹了口气,也缓缓蹲下了身子,将那酒瓶放到了她面前。
“吵架是很平常的事,”傅宏放软了声音劝她,“宁王一看就不是会说软话的性子,阮画师多体谅体谅他,别气着了自己。”
阮秋色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在了肘间,闷闷地说:“明明就是他做错了,还冲我发火……”
傅宏温和地笑了笑,又把那酒瓶往前推了推:“宁王他嘴上厉害,心思倒是细的。喏,这酒就是他怕你在客栈里闷得慌,特意给你带的。”
阮秋色抬起眼瞄了瞄那酒瓶,哼了一声,把脸别向了一边:“谁要喝他的酒。”
她想了想,又觉得有些糊涂:“他既然肯给我带酒喝,为什么又要发那么大的火呢?”
是嫌她自己偷溜出去,所以生气吗?
傅宏虽然不知道他们方才在房里说了什么,但想起了卫珩看到贺兰舒时,突然变得阴鸷的眼神,心里哪有什么不清楚的。
小两口吵架,无非那点原因。傅大人轻咳了一声:“方才,王爷看到贺兰公子从客栈里出来,许是误会了吧?”
阮秋色倏然睁大了眼:“贺兰公子?贺兰舒?”
他怎么会从客栈出来?难道是一直跟着她?
还没想明白这茬,阮秋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傅大人认识贺兰公子?可方才在醉红楼……”
方才在醉红楼,贺兰舒将傅宏指给她看时,说的是”有位老先生在看你”,并不像认识傅宏的样子啊。
傅宏一愣:“当今太后算是贺兰家的亲族,先皇在世时,老夫进宫请脉时遇到过一两次,也去给他看过一回伤寒,自然是认识的。”
阮秋色听他这样一说,突然想到,贺兰家与上次在玉凰山谋害卫珩的事脱不了干系,贺兰舒现在又来了青州,还恰好出现在了今晚的醉红楼。虽然他说是为了生意,但这样的巧合,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可疑。
“傅大人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王爷,就说今日贺兰公子也去了醉红楼,说不准就是奔着他去的。”阮秋色闷声道。
傅宏笑吟吟的:“阮画师何不自己去同王爷说?王爷还不知道你今日也去了醉红楼,又以为你同那贺兰公子同行,眼下正在气头上,老夫可不敢去撞他的枪口。”
“我才不去。”阮秋色还记得自己正生着气,很有骨气地扭过了头。又过了半晌,她细如蚊呐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明天再去。”
傅宏笑着摸了摸胡子:“生气的事不该过夜,有什么误会,还是尽快解释清楚为好。”
阮秋色想了想,目光落在眼前精致的酒瓶上,又有些心软。
她把酒瓶拿在手上端详了片刻,打开上面的软木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就这样溢了出来。
不知是用哪些水果酿的,确实是好酒。
阮秋色抱着那酒瓶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那我尝过了这酒再去。”
想了想又急急地补上一句:“是看在这酒的面子上才去的,我还没有原谅他呢。”
傅宏却没回答。若阮秋色留神去看他,就能发现他的神情颇有些古怪。
原因无他,专精医理的傅大人,一闻那酒的味道,就知道里面掺了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