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是你的错呀,她在心里说。
想安慰他,也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却被昏沉的睡意束缚了喉舌,擒住了四肢,整个人困在黑甜乡里,半点也挣脱不出。
正着急着,就听见卫珩又开了口。
“从前是很讨厌的。可一想到是凭着这张脸,才得了你的喜欢……”
卫珩的话音戛然而止,阮秋色悬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等了半晌,忽然觉得眼皮一暖——是他在她眼睛上落下了一个极温柔的吻。
然后他轻声道:“……便觉得上天实在待我不薄。”
他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听见阮秋色呼吸匀净绵长,已经进入了梦乡。
***
许是惦记着审问秦五爷的事情,阮秋色睡得并不如往日一般沉实。卫珩刚一起身,她便也迷迷糊糊地醒转了过来,揉着眼睛问他:“什么时辰了?”
“还早,”卫珩行至屏风后头更衣,随口接了句,“你继续睡吧。”
阮秋色摇摇头,也坐起身来去捞外衣:“我要同王爷一起去大理寺的。”
“昨日忘了同你说,”卫珩穿戴整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今日你不要露面为好。你在那里,会分了秦五的注意,本王也会分心。”
“这样吗?”阮秋色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想了想又道,“那……我在地牢外面等着好不好?不管王爷问出什么来,我都想早些知道。”
她这请求合情合理,卫珩自然点头应允。阮秋色便放下手里的女装,只穿着中衣下了床,想去衣橱里找身男装换上。
经过了一夜,她身上的白衣睡得有些松散歪扭,领口向一边敞着,露出了大半笔直秀气的锁骨。一头乌发柔顺地垂在腰际,和主人一样慵懒自在。
卫珩不着痕迹地垂了眼帘。他分明见过阮秋色更撩人许多的模样,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出了口干舌燥来。非要说原因的话,许是因为她从来也做不到早起,是以此刻这般悠闲起床的模样,他从未看过吧。
阮秋色并没注意到他别开的视线。她自顾自地伸直了脚尖,好不容易才把床那边歪着的一只鞋子勾上。四下里仔细一瞧,又发现另一只落在了七八步远的地方,定是因为她昨晚上床前随意甩脱的缘故。
总不好叫堂堂宁王大人替自己拾鞋,阮秋色吐了吐舌,站直了身子,单腿蹦跶着朝自己的鞋子进发。
没想到才刚蹦出两步,就被卫珩掐着腰提起身子,放回了床上。
然后折回身,弯腰捡起了阮秋色那只绣鞋,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她面前。
“谢谢王爷……”阮秋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鞋子,“我以后多注意些……”
她话没说完,卫珩忽然在她脚边蹲了下来。
察觉到他的意图,阮秋色不由得将那只光脚往后藏了藏:“我、我自己穿便好了……”
卫珩什么也没说,只握着她的脚踝往外拉了拉,又将那只绣鞋套上了她的脚尖。
宁王大人当然没伺候过别人穿鞋,动作便慢条斯理的,有些笨拙。阮秋色瞧着他认认真真低垂着的眉眼,忽然觉得一阵暖流从他握着她脚踝的掌心,一路淌到了心里。
这样的他,真的好温柔啊。
卫珩向来内敛,连句情话都不肯好好说,更是极少做这种将温柔倾泻出来的举动。阮秋色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觉得这样柔情四溢的场景有些熟悉:“王爷昨夜是不是同我说了什么来着?我就记得你亲了亲我的眼皮,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昨夜她没能从卫珩嘴里缠出一句好听的话,半梦半醒地睡到一半,似乎听见他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可是一觉起来,就像做了一场梦,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了。
“是说了。”卫珩轻咳了一声,“说了本王一直想说,又没能说出口的话。”
“什么什么?”阮秋色顿时兴奋道。
卫珩替她穿好了那只鞋,又将她趿着的另一只也勾了上去,这才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本王说,”他眉梢似笑非笑地挑了起来,“你再这么毛手毛脚,等去宫里上礼仪课的时候,可要吃苦头的。”
***
大理寺的地牢阴冷晦暗一如往日,值守的差役却觉得周身的空气更添了些寒意。不为别的,只因为身旁负手走过的,戴着银面具的男人。
卫珩有些日子没出现在大理寺,若非必要,他也不常来这地牢。但只要他来,差役便知道,今日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还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一种。
秦五仍像昨日一般倚墙而坐,看见来人是传说中的“铁面阎王”,脊背突然一挺,眸中也多了些兴致:“听那丫头说,宁王爷手里全是折磨人的手段,可真让人害怕。”
“你看上去并不是害怕的样子。”卫珩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是因为,我没打算瞒着王爷什么。”秦五点了点头,“制钞的事,杀阮清池的事,您问我便答,这样,您就没什么对我用刑的理由了吧。”
卫珩却没立即问他什么,只说了句:“抓你比本王预计得容易不少。”
“那是。”秦五低哼一声,“我得罪了王爷的人,您卯足了劲部下天罗地网,我是插翅也难逃啊。”
“原本也没你说得这样顺利。”卫珩扬起一边嘴角,“若没有来自朱门内部的消息,要抓到你,怎么也要再费上三五个月的工夫。”
“不可能!”秦五急声驳斥道,“这头一次售卖新钞的生意,我手下的人都只知道一部分。除了朱门最顶上的那几个人,哪有人能得到全须全尾的消息,让官府对我们赶尽杀绝?”
卫珩淡淡地睨他:“你怎么知道透出消息的,不是最顶上那几个人呢?”
“朱门这几支虽然偶有内斗,可终归是唇齿相依的关系。”秦五道,“况且背叛是我朱门最不能容忍之罪,抓着了叛徒,是要活生生剐掉一层肉的。”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身陷囹圄,也无从将‘叛徒’的身份透露出去。”卫珩直截了当道,“是贺七。”
“贺七?!”秦五诧异道,“他那厢才出了事,便将我拉下水?就为了在生意上争过我,便做出这种自断手足的蠢事?”
最初的惊讶过去,他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对,贺七不是这样短视近利的人。”
“他当然不是图利。”卫珩道,“他是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