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谌像是没有看到秦汀芷的失态,起身向前两步, 哽咽道:“师姐,师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若是连你都不肯相信我,那师弟我就没有活路了!”
秦汀芷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她无法相信……
她无法相信!
她知道师尊脾气不好, 对谁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但是她更知道, 贯日真君除了脾气暴躁外, 实则心肠柔软,是个再正派不过的好人!
若非当年贯日真君见她可怜,选中她为弟子,而非是与她一同上山拜师的嫡姐, 此时的秦汀芷,就依然还是楚国秦家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庶女, 日日夜夜在主家遭受磋磨, 年岁一到,就被主家称斤论两地卖予他人——或是成为某一官员的妾室,或是用以联姻, 嫁给半步迈入棺材的老儿,成为他的继室……那样的秦汀芷,又怎么可能成为现在这样,连秦家家主都不得不小心对待的修士?
秦汀芷一直都知道,她的资质着实算不上好,更不可能因资质而得到贯日真君的青眼。
可是拜师的那天,贯日真君选择了她。贯日真君改变了她的一生,拯救了她的一生,所以她会永远地感激和尊敬他。
这样的师尊……这样的贯日真君,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入了魔?!
秦汀芷蓦然放下袖子,向着魏谌厉声喝道:“师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明因为违背本性对人恶言相向而害怕得手都在颤抖,但秦汀芷却半点儿都不肯软和下来,喝问道,“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你怎能这般断言师尊入了魔?!你可知道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对怎样对待师尊吗?!”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贯日真君虽然修为高深,是修真界正道之中少有的几位真君之一,但他却也不能只手遮天。
入魔一事,太过严肃,又太过叫人害怕,毕竟谁都不想自己的身边藏着一柄利刃,而这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朝向自己。更何况,正是因为贯日真君身居高位,是正道少有的真君之一,是择日宗内仅有的三位长老之一,身份贵重而敏感,所以谁都可以入魔,但贯日真君却是万万不可!
秦汀芷又逼近了一步,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择日宗的吗?!”
在秦汀芷拜入择日宗门下的第二年冬天,天寒地冻,万里飘雪。贯日真君路过云国,听到路边有细弱哭声。他拂开地上积雪,见一幼弱婴儿深埋其中,奄奄一息。贯日真君怜婴儿孤苦,将婴儿带入择日宗,养在膝下,照料他如同照料自己的子侄,并让那婴儿从了贯日真君的俗家姓氏,为他取名为——魏谌。
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贯日真君,就必然不会有魏谌。
在秦汀芷的逼问下,魏谌揪着自己的头发,痛哭道:“我记得!我记得!我都记得!可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如果师弟能心存侥幸、能否定这一件事,师弟又怎敢信口开河,污蔑真君?!”
是啊,秦汀芷也相信,若非的确是有确凿的证据,待贯日真君如父的魏谌,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秦汀芷又怎么愿意相信贯日真君入了魔?!
秦汀芷又一次摇起头来,魏谌无奈,只得道:“师姐,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十年前,在闻景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三天前的夜里,择日宗的主峰燃起了大火。那大火来得奇怪又突然,纵使择日峰上那么多弟子,也没人知道那大火究竟是从何而起,又是因何而起。而似是知道内情的长老宗主,则是对这件事守口如瓶,绝口不提,因此,秦汀芷就算记得这件事,但对这件事的内情也是全然不知,更不会往心里去。
但如今魏谌这样一提,秦汀芷心中便是咯噔一下,道:“难道……难道是……”
魏谌苦笑道:“师姐猜的没错,师弟亲眼所见,那大火,就是贯日真君放的!”
秦汀芷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又摇起头来,道:“但这件事,观其表现,宗主和另两位长老也定然是知情的,既然他们不提,那么其中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而他们不做处置,则代表这件事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入魔一事,应当是师弟你误会了罢!”
魏谌有些气急败坏,道:“师姐你怎的这般冥顽不灵?!你想想,若非其中有问题,贯日真君何必要将我送出宗门,喝令我不到万一不得回宗?!”
秦汀芷还是摇头,道:“师尊做这样的事,必定是有他的缘故!入魔者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若师尊真的入了魔,又被你瞧见,那么他怎么可能饶你性命?!”
魏谌咬牙切齿,脱口而出道:“那是因为他心中对我有愧!”
秦汀芷一愣,觉得此刻的魏谌分外陌生:“师弟……你……”秦汀芷犹疑道,“你……恨着师尊?”
直到这时,秦汀芷才发现,魏谌除了最开始的那句“师父”外,竟是一直唤师尊为“贯日真君”!这样的称呼,是身为徒弟的人叫的吗?!
魏谌不答,只是失望摇头,道:“我本以为你会相信我的,没想到……师姐,你已经被贯日真君蒙蔽了双眼。真相就在你的面前,但你却不肯相信。”
幼时曾经在大家族里讨过生活,对阴谋诡计和各种污糟事全不陌生的秦汀芷,这时已经察觉出不对来,警惕道:“师弟……可是有什么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你这十年来,是同谁在一块儿?”
单单只是误会,必然不会将魏谌造就得这样偏执而固执,连一句辩解都听不下,所以必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那人是谁?
他对三师弟说了什么?!
秦汀芷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莫名的恐惧来。
她心念急转,瞬间下了决定,肃然道:“师弟,我怕你被恶人所欺,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同我回师尊面前,将件件事情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魏谌脸上显出怯缩来,而后色厉内荏道:“我不回去!而且贯日真君也不会许我回去的!他十年前就告诉我,如果他没有开口,就绝不许我私下回宗!”
秦汀芷急道:“事急从权!师尊向来爱护你,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后必然不会因你回宗而责怪你的,就算师尊真的责怪你,我也可为你一力挡下!”
魏谌不管不顾,一劲儿摇头:“不,我不去,我不会去见他的!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魏谌说着,掉头就跑。
然而魏谌十年前堪堪筑基,十年后也没有什么太大长进,因此脚下刚动,就被秦汀芷追上,抓住肩膀。
“师弟,不要任性。”秦汀芷绕到魏谌身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想想,过去那些年里,师尊哪里待你不好?他将你视如子侄,处处爱护,你怎可因别人的两句挑拨就将他视作仇敌?若师尊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魏谌奋力挣扎,额上的青筋贲出,双目通红,“放开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一切,都只是风凉话而已!你放开我!!”
秦汀芷道:“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里不知道?若你不跟师尊说,师尊又怎么会知道你是因何才误会了他?世间的一切误会都不过是因为解释不清,只要你回宗跟师尊好好说开,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不可能的……”魏谌蓦然哭出声来,大声道,“已经不可能再挽回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杀了我娘啊!是他杀了我娘,是他把我变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你真当他那样好心吗?他不过是因为愧疚!他愧疚他杀了她的妹妹,所以他才对他妹妹的遗孤、对我这么好,你懂吗?!他愧对于我!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秦汀芷震惊失声,下一刻,她就想要辩驳,但还不等她的话语出口,秦汀芷就觉得眉心一痛,识海震荡,眼前一黑,瞬间就晕了过去。
魏谌跌坐在地,尚在哽咽,一个声音便从秦汀芷身后传来,居高临下道:“啧啧,多狼狈的样子啊……小崽子,就凭你这样子,想要为你娘复仇?”
魏谌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强撑着站起来,恨声道:“我还可以做到更多!”
魏谌抬头望去。只见站在魏谌面前的,是一个肩扛大剑,长发与胡须纠缠在一起的粗糙大汉。这大汉眼含精光,神情凌厉,肩上的大剑更是让人望而生畏,是以他虽然面容落拓,但任谁见了都不会小觑于他。
听了魏谌的回答,大汉大笑起来,道:“若你真的有胆子,那就去择日宗吧!去择日宗,找上择日宗宗主,让他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