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便是贾环也帮了不少忙,他如今跟探春一道被王夫人拘着抄写经文,时常出入上房,对那边很是熟悉。宝钗托他去找王夫人私藏的东西,并不说清楚,只逗起他的不平之心,撺掇他寻王夫人房中的大丫鬟给他偷拿些从不见人的好东西。贾环虽然跟探春一母同胞,却没有探春的心眼儿,又被他那粗鄙泼辣的姨娘教的十分小家子气,最爱占便宜,平常没人撺掇,他还时常眼巴巴的盼着王夫人房中唯一一个跟他要好的大丫鬟彩云帮着偷摸些上等的吃食出来,这会儿还哪里经得住旁人言语挑唆?磨着彩云偷了好些东西出来,小锭的金银锞子、上进的荷包香囊等不算,还弄到了一瓶玫瑰露和一包茯苓霜,兴致勃勃拿去跟宝钗献宝,只把她弄得哭笑不得。
从宝玉那里问不出东西来,让贾环去偷也没个结果,宝钗两条路都断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得斟酌着下个月往公主府里去请安该如何措辞,一面又趁着薛姨妈不备,将她房中一干事务分批次的细细搜捡一遍,却的的确确没有什么药物方子之流,倒是瞧见了自己那张冷香丸的药方,被薛姨妈收拾的干干净净,放在好几叠压箱底的衣料间夹着,保管的十分妥帖,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到了正日子,宝钗登车去往公主府请安兼汇报。璎华公主正害喜,也不愿意听宝钗解释,只把人撵回去,叫她尽快。宝钗愁绪万千,还想找迎春或者黛玉讨个情儿,却不巧,黛玉因为换季,又病了,正在调养。迎春则一面管家一面照顾巧姐儿,忙的腾不出空儿来,只打发司琪去跟宝钗问有什么要紧事。宝钗没法跟司琪说,只好讪讪的随便找个借口,说等邢夫人回来以后让司琪去通知她,她妈妈有话想跟邢夫人说。司琪答应了,回去转述给迎春,宝钗则怅然离开,回家继续绞尽脑汁去了。
宁珊本也没指望宝钗一两个月就能得手,反正如今太上皇忙着借丧事清理后宫,放出去了不少宫女,连一些年老的内监也都打发到皇庄上去了。折了皇上多少心腹不算,他自己旧日常用的人也撵了不少,但凡有些嫌疑的,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都处置了,一时间闹得宫中人心惶惶,也顾不上琢磨旁的事情,当然更没空算计宁珊了。
宁珊果断趁着这段时间,暗中派亲兵往北疆和海疆都传了信去,叫两方的统领各派一部分精兵守在京郊一带,只等宝钗得手,太上皇开始跟当今对撕,皇位更迭的时候用来保护自家,免得被牵连进去。
黎老将军和管着海军的小将云海收到宁珊的密信,都毫不犹豫的派出了精兵强将,携带新种粮做成的便携粮草往京中进发。一边先打发了一万人上路,同时又加紧训练,各自又点了两万兵马,准备随时增援。这也是托了宁珊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禁军的福,不然这么点儿人马可未必够用。
但现在禁军已经被宁珊收服了,四大京营又因为两皇倾轧,京营节度使三两个月就换一回而闹得乌烟瘴气,各自为政,短时间内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而且京营的将士基本少有机会真正上战场,一对一打起来,宁珊那群浴血归来的精锐完全可以碾压,就是一对二也能轻松拿下。一对三则基本不会发生,四大京营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兵马,还得算上到时候基本全体出工不出力的禁军,可以说,若两皇真的撕破脸面开始最后争斗,宁珊想趁乱控制了京中都不是问题。如果两皇的斗争再牵扯进去百姓,闹一个天怒人怨,宁珊基本就可以接手皇城准备开辟新时代了。
眼下宁珊还没准备自立为王,但他也受够了这一朝皇家人的愚蠢贪婪和短视了,他想等璎华公主生了孩子,便去找太上皇要一道旨意去常驻边疆,当一个将在外可以不授君命的自由的将军。或者实在不行,干脆就出海,去已经收复了原茜香国领地也不错,天高皇帝远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他从小在边城长大,习惯了无拘无束,靠实力说话的生活。回京之后这几年基本都在看两皇的闹剧,早就疲劳了,何况以自己如今的地位,也算体验完了位极人臣的滋味,重振了宁家的威名,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后代,也该准备急流勇退了。
第167章 深入虎穴
皇宫和京城还没有乱起来, 贾家就先乱了。
史太君不在家,王夫人又无德且不尚才, 管起家来事倍功半, 甚至一些自恃体面的老仆堂而皇之的阴奉阳违起来。
贾环央求彩云帮他偷东西成了一个起点, 王夫人房中但凡有些体面的大丫鬟全开始拿着房里的东西送人情,有点儿年纪已经懂事了无不想离开这一房。现在的二房简直没有让大丫鬟们流连的余地了, 除了宝玉还算有点儿吸引力,但他房中的漂亮丫鬟已经太多了, 还有王夫人送过去的金钏儿, 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出一个姨娘预备役了。
与其留在已经坏了名声的王夫人房中,将来嫁人都不好挑, 大丫鬟们纷纷倾向于挪到清闲又体面的老太太房中。还有一些二线的丫鬟的眼光没敢放那么高的, 都普遍瞄上了大奶奶李纨那里,盼着过几年可以放出去嫁个体面的管事。这些都够不上的, 还剩下的便只有往姑娘们身边使劲儿了。
现在跟着王夫人住的干女儿宝琴成了第一候选人——近水楼台, 人又和气,家资巨富,虽说是皇商世家,比不得有爵位的人家, 可是现在的二房哪里还有爵位做盼头?说的客气点儿叫国公后人,宫里还有个娘娘做靠山, 可若是说的直白点儿那就是裙带关系没蹭好, 爬到半路上不去, 而且宫中的那条裙子还有年老色衰之嫌。这直接导致二房的正经小姐探春的行情远远不如宝琴。
再其次便是宝钗, 很多丫鬟自宝钗来了就很推崇她,觉得她平易近人,温柔和气,手上还大方,而且宝钗家比宝琴还有钱,跟着她几年,少不得赏了身契还能得一笔钱,回家买房置地也便宜。宝钗唯一输于宝琴的地方就在于她不如宝琴好勾搭,结果就在丫鬟们决定好之后,忽然发现宝钗就像配合她们似的,开始频繁来往于王夫人房中和梨香苑了。
丫鬟们左右为难了一阵子就发现其实不用太为难,因为宝琴常常跟宝钗一起行动,她们抓到机会讨好谁都行。可宝钗却有点儿闹心宝琴总跟着她,想套王夫人的话可不能带个同伴,上个月没个结论她都已经够提心吊胆的了,这个月再说不出个究竟,只怕公主就要怒了。
宝钗极力把宝琴往其他姑娘那里推,可宝琴虽然跟大家关系都不错,但到底还是跟宝钗才是堂姐妹,有她在便习惯性的先找她。宝钗没辙,只好去宝玉那里有意无意的提些诗社、酒会之类的话题,让宝玉去张罗热闹,好趁机把宝琴甩开。
宝玉果然喜欢这个,他这阵子过得一直不怎么顺序,贾政上任前给他布置了一堆功课,他最喜欢的林妹妹又搬走了,三妹妹和宝姐姐跟着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学规矩,也不陪他玩儿,新来的姐妹们性子还没混熟,他也不敢太放肆,结果里里外外就只有湘云一个陪着他疯,久了也就无趣了。这当口宝钗提起玩乐之事,宝玉乐的原地直蹦。
王夫人不愿意宝玉玩儿的对象只限于黛玉,只要黛玉不在,宝玉想跟哪个姑娘玩儿王夫人都不会过问的。至于外面国孝之中,人人都要面带哀痛之色,官宦之家豢养优伶戏子的,也大多遣散了,可大观园里照样养着一班十二个小女戏,只是令她们暂时不唱了罢了。故而宝玉想吃喝玩乐这种小事在王夫人眼中更是无伤大雅,只嘱咐了两句不可多喝,以免伤身便命厨房替他们准备酒菜了。
宝钗见状,推推宝玉,对他使了个眼色,又娇俏一笑。宝玉满心欢喜,拉着王夫人的手撒娇道:“单是我们玩儿,太太未免寂寞,不妨同儿子一道。”
王夫人见儿子惦记她,心满意足的笑道:“我老天拔地的,可不跟你们一道闹腾。”
宝钗见机插话道:“姨妈不如去找我妈妈说笑一会子,再带上彩云彩霞,打会子牌也不错。”她早就跟宝玉商议好了,要把王夫人支走,让她跟薛姨妈去作伴,免得她们放不开玩儿。宝钗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给宝玉好脸儿了,这当口忽然转了态度,跟他有说有笑的,宝玉被迷得七荤八素,早已顾不得想其他了,只听凭宝钗指挥。
王夫人本也有意让宝玉肆意痛快一阵子,就很爽快的答应了,并且真如宝钗所愿的带走了彩云彩霞,只留玉钏儿看屋子。宝钗见状,便授意宝玉把他房里的大丫鬟也放了假去玩儿,金钏儿便来找玉钏儿玩,姐妹俩聊着聊着也就顾不上看屋子了。
宝钗暗暗趁意,当下打定主意,要尽快灌醉众人,自己也装醉,好伺机去搜王夫人的屋子。这件事一个人干很困难,宝钗不得已,只好把一部分事实吐露给心腹大丫鬟莺儿。莺儿是从小就跟着宝钗的,且没有家人在身边,因此一心一意跟着薛家,让她知道倒是不会有泄密的危险。
本来贾环要在,是可以帮上忙的,甚至不需要跟他说明缘由,他就会乐得去祸害王夫人的东西。但不巧,这一日是贾家的家祭,贾琏一下朝就领着贾环和贾兰往铁槛寺去烧纸祭柩了,贾蓉今日不当班,早起就去了护国公府接贾琮,贾赦则因为着了凉,身子不适,这回就不去了。等贾蔷下了值,连同族中几个同辈青年一起去了,预计晚上才回来。宝钗可不指望她妈妈能拖住王夫人直到晚饭后,便只好不等贾环回来,带着莺儿两个亲自动手。
一时宴席齐备,却无酒水,宝钗心急不已,没有酒她可怎么灌人。幸亏宝玉吵嚷的比谁都早:“怎么不拿酒来?”
底下一个婆子回道:“我的哥儿,现在这个日子谁敢吃醉了去?”
湘云不快道:“咱们不过在家里玩闹罢了,又不是去外面吃酒,哪来那么多啰嗦。”
李纨急忙拦着:“都消停些吧,等老太太回来了,你们吃一坛子去我也不管,这时候可收收吧。”李纨年纪最长,又是大嫂子,她发了话,宝玉也不好硬闹。
宝钗见状,只得出面拉住李纨,笑道:“云妹妹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过家中小宴,松快松快罢了,谁还能真吃醉了不成?大嫂子便是不瞧着我们,也别拘着琴儿,连老太太在家都说不叫管着她呢。”宝琴不明就里,但见堂姐转了性子一般这么想吃酒玩乐,也不好拆台,便拉了拉宝玉的衣袖,示意他去撒娇。
宝玉果然缠的李纨答应他们吃酒,只是李纨怕他们真的喝醉了,执意要看着他们,免得出了什么意外,王夫人肯定会拿她是问的。宝钗扼腕不已,有这么个镇山太岁在,还是要坏事,只是也不好再出头了,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下,酒坛子搬了上来,湘云和宝玉带头,没一会儿就闹腾开了。宝琴也是好热闹的性子,李纨的两个妹妹李纹和李绮年纪也小,没多久也被吸引过去了。岫烟相对而言要娴静很多,但她也老实,随便指个借口就能打发了。宝钗为了尽快装醉到王夫人房里去歇息,一反常态的主动祝酒,挖空心思找些有趣儿的游戏,又频频输掉,被罚了不少酒。宝琴暗暗纳闷,只觉堂姐今日实在反常。
李纹和李绮玩儿了一会儿便被李纨叫人送走了,今日李婶娘说了要接她们姐妹去舅舅家小住。姐妹俩一退席,李纨也放松了不少,说到底,她不愿意众人在国孝期间饮酒作乐怕的还是坏了李家的名声,现在没有李家的姑娘了,她也便顺水推舟,放任众人去胡闹了。
湘云是第二个退席的,她是喝多了,跑去外面醒酒的功夫睡着了,还是探春想着把她找了回来,又做醒酒汤给她喝。但湘云还是晕乎乎的,宝钗见她那般模样,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便也假装醉酒头晕,拉着宝琴,直说要往她房里去躺躺。
宝琴虽然跟着王夫人住,却不住在一起,不比史太君是老寡妇一个,可以让宝琴睡在自己屋里。贾政虽然三五个月不往王夫人屋里去,那位置也还得给她留着,故而宝琴是住在厢房里的。宝钗装醉,去宝琴屋里小憩,宝琴本想陪着,却被莺儿给劝出去了。又想留个丫鬟伺候,也被婉拒了,宝琴也没多想,又有探春拉着,便又回到前面去了。
屋中只剩宝钗主仆两人以后,宝钗从床上坐起来,把手里藏着的一块刚才拿给湘云醒酒用的醒酒石含进口中,莺儿帮她揉着太阳穴,好半天才彻底清醒镇定下来,主仆两个蹑足步出房门,静悄悄往王夫人的正房潜进去。
王夫人的房间不大,而且十分朴素——她的私房基本都赔了迎春的嫁妆,从黛玉那里坑来的东西大多都用在装饰大观园上了,她分到的也不多。这倒是方便宝钗和莺儿翻箱倒柜了,主仆俩先是一个动手一个把风,可是工作量还是不小,没办法只好一面留神外面的动静,一面一起分头动手。
玉钏儿和金钏儿姐妹俩就坐在耳房里说笑,彩云彩霞跟着王夫人去了梨香苑,剩下的小丫头子都是扫院子跑腿儿的,轻易不敢靠近上房。这时候只要没有外人突然进来,宝钗和莺儿的行动基本还算安全。莺儿负责搜柜子箱子,因为搜完还要再整理回原样,这种技术活儿不是大小姐能干的。宝钗就负责梳妆台上的匣子盒子,很多大家闺秀的梳妆台都有暗格,宝钗主攻这方面,结果还真找出了不少,但没有药方子,全是王夫人放贷的票据,还有些当铺的收条,宝钗一面仔细翻看,唯恐遗漏,一面咋舌不已,王夫人这贷放的可不小,这么大的数目,这么短的时间,收款的时候必然要难,一旦把人逼急了只怕要出事儿。
两人粗粗搜了一圈,没见着正主儿,但也未灰心,毕竟这才是一间正房,两旁还有厢房呢,那也是王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佛堂,王夫人号称虔诚,日日都要去烧香,放在那里也未可知。只是一日之间难以搜完全部的地方,宝钗必须立刻决定下一处去哪里。
莺儿焦急的等着宝钗拿主意,宝钗左右为难,拼命把自己代入王夫人,试图推断出东西可能放在什么地方,但这很有难度。莺儿小声叫道:“姑娘,快拿个主意,再拖下去,我怕玉钏儿就要回来了。”
宝钗心烦意乱,咬牙道:“先去佛堂。”虽然佛堂应该是清净之地,不该放污秽之物,但谁知道王夫人是不是抓住了人们的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之呢。莺儿听话,宝钗一声令下,她扭身就跑进佛堂去了,没敢对菩萨不敬,趴下磕了个头,就地就开始搜捡蒲团跪垫儿。
宝钗则把一干香烛炉台全搬动一遍,试图找到藏东西的暗格,然而这回一无所获。莺儿也把台上地下的织物全捏了一遍,除了不敢拆开,也检查的翻来覆去的了。然而若是药包也许还能捏出来,就怕王夫人手上的是一张药方,那只要缝到垫子里面,就谁也摸不出来了。
莺儿眼巴巴的看着宝钗,等她示下,宝钗真有心让莺儿把垫子都拆开看了,可是时间不够,情急之下喝命莺儿道:“那蒲团跪垫的式样花纹都记住了,回去做了一模一样的,咱们把东西换过拿回去找。”
莺儿苦着脸道:“好姑娘,你瞧瞧这里有多少东西?每个又有多大?咱们怎么偷梁换柱啊?”
宝钗话一出口也知道不对,懊恼的跺跺脚,却也想不出办法来。偏莺儿又催道:“好姑娘,咱们是不是该走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外洋泊来的怀表一瞧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再略等一钟茶的功夫,只怕玉钏儿就要进来收拾整理,准备摆饭了。”
宝钗狠狠一咬贝齿,下定决心道:“你回家去,设法让妈无论如何留下姨妈吃酒。”
莺儿大惊:“姑娘,那你呢?”
宝钗一手虚扶上观音像,斩钉截铁道:“我留下,继续找,你只要在她们散席之前跑回来告诉我,届时咱们一道回去琴丫头的屋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