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珊拼命压制住想把龙案上的摆件一股脑扔下去的冲动——你个混小子还想占朕的妹妹多少便宜?“爱卿但放宽心,宁珂是懂事的,训练将士们当然比教导她重要得多,她是不会介意的。”
可是末将很介意啊,谁放着貌美如花的公主不教,乐意跑去跟一帮糙老爷们儿混在一起?
可惜再不乐意也没辙,教公主只是口谕,训练京营可是圣旨,朱笔写在黄帛上的,更别提皇帝陛下还语带深意的表示:“最优秀的勇士才配娶到最美丽的公主,想当年,朕能当上驸马,可是因为军功之高整个兴朝都无人能敌啊……”
云海蹿起三尺高,蹦着直叫:“这么短的时间,哪怕您亲自去训也出不了多高的成果,两营对抗不公平,末将愿意跟黎将军单独比拼,无论武艺骑射还是兵法推演都可以。”比武招亲可以有,但必须是一对一的,带着那群残兵弱卒,他就真的把公主拱手让给姓黎的了——一个月前还同袍情深的黎兄弟如今已经变成姓黎的情敌了。
宁珊很大方的表示:“三战两胜,狩猎场上你们单独比一场,这个考察各人素质;把队伍拉到草原上两营比一场,这能体现你们带兵的能力;最后一场么……”
云海屏住呼吸,宁珊摸着下巴,故意吊着云海的胃口,沉吟半晌,方才慢吞吞道:“到时候再说吧!”到时候让迎儿自己挑选合眼缘儿的这种话他会提前说么?人家黎小将军比你长得好多了,出身也好,允文允武,要不是生在将门,估计二十出头当个探花也不难。
反正以宁珊对小姑娘们的了解,基本上见过黎可明的姑娘都看不上云海,不过他对于迎春的眼光不是很有信心,这姑娘似乎专门喜欢不那么大受欢迎的。云海跟黎可明比起来,就名字没那么滑稽能占一点优势。
黎家老爷子雄霸天下,给孙子起名是按照“光明普照中土大地”的顺序来的,老二黎可明算是最好听的一个了。如今在边城给亲爹打下手的骁骑将军黎可光每次在两军前叫阵都羞于报上大名,四房幼子黎可土就笑笑,表示不想说话。黎老将军五个儿子中,老五一见给自己剩的是黎可大,郁闷难当的连生三个闺女。
顺便说一句,黎老将军儿子们的排序是“镇远扬威武”,让人一看就知道黎家祖上是干镖局出身的。至于黎老将军本人的大名——黎耀祖也很意味深长,让人总觉得他应该有一个叫黎光宗的哥哥,实际上是有黎光宗的,不过是他姐姐。
云将军也知道自己光拼脸应该失败的可明显了,拼身材又不分高下,文采气质也不是一个水平上的,第一印象分就落了一筹。当即悲愤的一个踉跄,扯着圣旨走人了:“末将这就去训兵,不过陛下您可别嫌末将手段太狠。”
宁珊微微一笑,京营要倒霉了。
京营果然很倒霉,统领一脸狰狞的对他们宣布了陛下无理取闹的决定以后,马上开始了凶残的训练——重装奔袭是第一步,一昼夜之间拉练到沧州,原地下马跋山涉水的再回到京城,四万大军一根粮草不带,全靠弓箭猎兔射鸟填肚子简直不能忍,开回京营的时候把留守的四万兄弟吓得面无人色——这群人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十万人的口粮一扫而光。
好在成效是明显的,到了秋猕开拔前,京营的上靶率已经高达八成半的,远超历届最高值。但统领大人仍旧周身环绕着黑雾,郁郁寡欢。
第208章 行进途中
从京中开往围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宁珊放弃豪华但笨重的龙辇,带着御林军轻骑简乘,一马当先。贾赦倒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太上皇的仪仗里, 跟小公主们走在一起。临出发前, 还十分得意的享受了一把璎华向往的眼神和邢夫人毕恭毕敬的目送。
这次出京, 只带了迎春和黛玉两个, 城外玄真观里的贾敬误服了劣质丹药, 虽然得到及时抢救,但仍然卧床不起,惜春代表自己和贾珍去观里侍疾, 归期未定。贾蓉率龙禁尉陪同,贾蔷则带着銮仪卫一同出京了。贾琮则因为功课没有完成,被太傅大人扣在宫中, 哭兮兮的一个人面对三大阁老——在大皇子还没有成长起来以前, 三公三师仅有的玩具就是安乐王宁贾琮小同学。
云海被京营同袍们良莠不齐的战斗力打击的够呛,整天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求问第三场到底比什么,可见他对于第二场已经完全没有信心了。宁珊愉快的饱览够了他那张沮丧的脸,终于松口让他负责公主车架的安全,能够围着迎春跑前跑后的献殷勤总算让云海打起了精神。
不过宁珊并不是真的那么好心给他提供勾搭自家妹子的机会的, 黛玉可是跟迎春一起的, 宁珊是想考验一下这小子是不是只注重美色——毕竟从男人的角度来看, 黛玉那种弱不经风的娇柔范儿更能激发保护欲。
截至目前为止, 宁皇帝对云将军的表现感到初步满意——这人基本就没正眼瞧过黛玉。虽然觉得略匪夷所思, 但一个意志坚定的妹夫当然比三心二意的要值得嘉奖, 宁珊也就没去详细调查原因。
而云将军没有正眼欣赏康平郡主也很好理解——人家根本就没露过正脸。
黛玉一直在跟迎春赌气,因为她偷偷换了好教习,一夜之间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这本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临出宫前,宁珊心血来潮跑去校场考察她们的学习成果,黛玉因为骑术落后迎春太多,险些被拒绝参加本次秋猕——这才是康平郡主气得至今不想说话的主要原因。
迎春觉得很抱歉,但是她真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学会这么好骑术的代价——后来她从出宫回家探亲的绣橘那里听说,云将军那天的举动放在民间叫吃豆腐的咸猪手。
得不到合理解释的黛玉便继续生着闷气,迎春只好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坐在六帷金玲桃红锦幄明黄伞盖凤车上,心不在焉的听着窗外云海的东拉西扯,视心情和话题偶尔回答一两句。
饶是迎春这般刻意冷淡也没能让云海退却半分,反而秉承着武士斗志,越挫越勇,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发扬屡败屡战精神打破屡战屡败的桎梏。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能让长公主掀起明黄薄纱跟他面对面交流的话题:“这么说来,云将军要同黎将军比试骑射?其他呢,常听戏文里说你们这些将军都有十八般武艺,还比别的么?”迎春兴致勃勃的追问不休,云海兴高采烈的详细回答——
“武艺骑射末将都是极有自信的,虽然说他们边城军整日在草原上训练,看上去应该是骑术娴熟,弓法过人,但事实上,我们海疆将士们也不是光会在船上海战的,要知道在陛下设计出新式战舰可以开到外海作战以前,海疆的攻防战基本都是拖到敌军攻上海滨浅滩肉搏的。”
云海热情洋溢的比划着:“在海滩上,淤泥沉积,砂石松软,贴身作战需要极稳定的下盘功夫和灵活百变的步法,同时因为和敌人距离过近,枪、戟、斧、棍、槊、棒这样的长兵器不适宜,往往是用单刀、双钩、三戟叉这种近身作战的短兵器,鞭子也不错,八棱钢鞭是我常用的,软鞭么就因人而异了,反正我们队里少有人用这个,不过也不是不会。”
迎春睁大双眼,听得目不转睛,云海说的口干舌燥,不由停下来到处找水。这要是在行军,不用说马鞍子上肯定挂满水袋,但是跟随御驾出行,云海没有经验,胯|下骏马披红挂彩端的是威风八面,就是不适用,连个褡裢都没有。
正听得过瘾的迎春见云海忽然就不说话了,不免催促道:“还有呢?海军跟骑兵怎么拼骑射将军还没说呢?难道你们在战船上也能骑马吗?”
云海挠挠头:“长公主略等等,末将说的口干了,找人去要个水囊再给您讲。”
迎春一推同样听得入迷的司琪,吩咐道:“把咱们带的茶倒一盏给将军喝。”
司琪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就去倒茶,一时不察,竟随手用了迎春常日里吃茶用的掐金丝鱼戏莲叶碧玉斗,满满斟了一杯武夷肉桂茶递出窗外。这茶本来是清热降火的,木樨特意带出来防止公主赶路辛苦,避免上火用的,结果云海一看那秀气玲珑的碧玉斗,顿时热血沸腾,压都压不下来。一口喝干了就想把茶盏揣进怀里当信物,却被绣橘叫破了“险恶用心”,在车里就掐了司琪一把:“你怎么拿公主的茶盏给他?快要回来!”
迎春也才发现那是她吃茶用的,也气得拍了司琪一巴掌:“你越发惫懒了,仗着成了官身,平素就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光知道使唤小宫女,如今叫你随侍,也这样倒三不着两的,连我的东西都随意给人,打量我好脾气,不会把你遣回宫去是吗?”
司琪急忙告饶,一面伸长了手臂朝云海要那碧玉斗:“云将军,快把我们公主殿下的杯子还回来。”
迎春又拍司琪一下,嗔道:“他用过了,我才不要呢。”
云海立马顺杆就爬:“那末将就笑纳了。”
绣橘叫道:“快还回来,那是殿下用过的,就是砸碎了也不能给你。”
云海怪叫一声:“这多奢靡浪费啊,末将万万不能害殿下背上此等污名。”
迎春气得满脸通红,她就是嘴笨不会跟人吵架,明明这个云海全是些歪理,她却无论如何也驳不倒,真是太气人了。
偏云海还要得寸进尺,一眼一眼瞄着迎春绯红的面颊继续讨茶水喝:“这小小一杯实在不足以解渴,殿下再赏末将几杯吧。”
迎春白他一眼,叫木香道:“把帘子放下来,不要理他了。”
云海隔着帘子再接再励:“那末将只好端着这只碧玉斗往别的地方讨茶水喝去了。”
迎春靠在车壁上气得撕手绢,这前后的车马无非是她父皇和黛玉的,贾赦也许不知道她用的器具,但是黛玉肯定认识,这碧玉斗跟她常用的那只青玉斗本来就是一块玉料上解下来的,颜色纯正,玉质通透不说,更因为那鱼戏莲叶的花纹浑然天成而倍加难得,一共就雕出两只小斗来,本是要晋上给据说喜爱金石器皿的太上皇,但是贾赦嫌弃这花纹娘里娘气,不衬他的霸气四溢,就随手赏给来请安的迎春和黛玉一人一只,惜春因为赖床而没有得到。
真让云海捧着这碧玉斗到处去要茶喝,她也不用做人了。迎春羞愤难当,竟然口才爆发,隔窗讽刺道:“所谓品茶,一杯才是品,二杯就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云将军是打算吃几杯?”司琪绣橘等为了替主子造势,纷纷做作的大笑起来。
云海丝毫不觉得受到了羞辱,反而对于能逗引得迎春不得不接话而洋洋得意:“只要殿下继续赏茶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迎春对于这样的厚脸皮表示无可奈何,只好命绣橘去讨价还价:“云将军,这一壶都给你,你把那碧玉斗还回来可以吗?”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贴身的穿戴,却是日日沾唇的,司琪那夯货还不如丢掉手帕出去呢,了不起就是咬紧牙关不承认就得了。
云海把碧玉斗攥在手里,恋恋不舍道:“不划算,一壶茶转瞬就喝光了,也就没了念想了,倒是这碧玉斗留在身边,能日日睹物思人。”
脾气火爆的司琪端起茶壶就丢出窗外,目标直指云海的脑袋:“放肆,真以为公主脾气好就拿你没办法吗?我这就去跟陛下告状,看你能有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