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是何等的卑微,堂堂皇子想要宠幸一个无颜宫女,还得将尊严踩进泥土里,问她可以不可以。回应他的,是冬儿弱不可闻的声音:
“嗯。”
齐嘉烨以为,除却那血海深仇之外,自己终是有了另一个活着的目标,那便是冬儿。
可这样快活的日子,到底只维系可三日。三日后,不论他怎么找,都再找不到那个叫冬儿的女子。
院中晾着的衣裳也没个人收,任风吹了那么一两件掉地上,也没个人捡。张庆礼闷声拾起衣裳看着齐嘉烨发呆发愣,也不曾出声安慰。
又是过了几日,井里捞起一具女尸,她们说,他的冬儿是失足落了进去的。可齐嘉烨心里明白他的冬儿,究竟是如何去了的,便是明白,那又如何,他依旧是没法子。
他的母亲,是先皇的母亲害死的,他的青梅竹马,是先皇的未婚妻,他的意中人,是先太子害死的。是以,心中的恨愈发深了,便加快了复仇的步伐,联合先皇的心腹叶明珠害死了先皇。
他用尽手段,终是爬上了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便是如此,那个叫冬儿的女子,也再回不来了。他没给冬儿追封什么,好似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一般。
只有张庆礼晓得,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齐嘉烨一次又一次徘徊于那口枯井旁究竟是为了什么。
说是缘分也不尽然,冷世欢再七公主的帮助下结实了齐嘉烨。许是冷世欢那双眸中的恨意太过明显,许是冷世欢那处境太过艰难,又许是齐嘉烨需要一枚牵制冷家的棋子。
于是,齐嘉烨救下了本该殉葬的冷世欢,还给了她一个答应的名分,搁置在后宫中不曾理会。
说没有缘分也不尽然,齐嘉烨总是有意无意的碰见冷世欢。他晓得她绝非刻意接近的,她看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飘忽而茫然,好似透过他再看别的什么人。有时,还能听见冷世欢喃喃道:
“陛下真好看...”
说来奇怪,齐嘉烨非但没恼她冒犯自己,还曾兴致勃勃问她:“有多好看?天下男子之多,再你见过的人中,朕可当得第一人?”
对此,冷世欢面上怅然之色更甚,却是认认真真盯着他回答:
“陛下很好看,却不是第一人。臣妾曾见过那么一个人,有那么几分陛下的影子,却是同陛下截然不同的...倘若有那么一天,臣妾与陛下都见到他了,再告诉陛下,谁是第一人。”
彼时齐嘉烨心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面上也有些不悦。他尚未理解心底的异样是何意,便叫另一个女子吸引了眼光。
那个女子美得惊心动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魅惑人的本事,眉宇间依稀有冬儿的影子。可齐嘉烨晓得,那个人不是冬儿。
他的冬儿没有这么漂亮,这没有这浑身的气度,更没有魅惑人的本事。便是如此,他也将她视如冬儿一般宠着爱着。连青梅竹马的殷俪知进了宫,都丝毫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那人,便是沈暮雨。
不知为何,齐嘉烨晓得冷世欢其实不大愿意当这个宫妃的。她肯为齐嘉烨出生入死,却是不肯侍寝。
如今的齐嘉烨再不是那个宠幸宫女都得征求同意的落魄皇子了,帝王的高傲不容许他再次践踏自己的尊严,他要等着女人投怀送抱。
是以,他从来不曾近过冷世欢的身,亦是从不曾碰过她。非但如此,还每每翻了她的牌子,却叫她掩护着自己去宠幸沈暮雨。
现如今回想起来,大抵,这是齐嘉烨后悔的事情之一罢。齐嘉烨有两件后悔的事,一是自个儿生生蹉跎了殷俪知对自己所有的爱意,一是将冷世欢拱手让了人,哪怕那个人是秦岳,他终究是不甘心。
想到这儿,齐嘉烨觉着眼角有些酸楚,便趁着早朝前去看殷俪知。至少,她还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