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和沃修在半空对上目光。
一个背着煌煌明光,被绚烂到近乎咄咄逼人的璀璨包裹,立足盛大光明之下。
一个踏着昏昏薄暮,被幽暗里生机款款的盎然绿意围绕,站在萤火星芒之中。
是沃修先从对视里回过神来,他所处的位置刚好是藤蔓与水晶的过渡带,崖会泉看见他松开按着枝叶的手,并起的两根手指轻轻在额角一碰,朝高台灯火里的将军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脱帽礼。
然后他迈开长腿,脱离那明暗交织的地段,沾着两片大概是穿越灌丛时被亲密附赠的叶子,往崖会泉身边走来。
我可以先下一个预约么?沃修在打发点第一波前来问候的人群后说,他朝旁边的崖会泉侧过头,像要讲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嗓音。
两人距离本就不算远,沃修侧头将那点距离再次缩进,崖会泉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什么预约?
预约一下你待会的空档时间。沃修说,我有比较私人的话题想单独说。
崖会泉本该从沃修的语气里察觉什么,他也已经注意到沃修忽然流露的一丝不自然,对方好像还在提起私人话题前有所踯躅。
但电光石火间,昨夜噩梦情节席卷脑海,崖将军心里一紧,第一反应是想:他不会是想要我的猫吧?
于是他基本不假思索答:猫不给,这事免谈!
休想抢走他的猫!
第92章 截胡 他去赴谁的约了?
沃修不管原本是打算说什么, 人又处在怎样一个百转千回的情绪状态里,猝不及防听见崖会泉的拒不给猫发言,再多的念头就也一时消散了, 脑子木了,大脑里发生了一起小型堵车惨案,让他原地错愕,非常吃惊地说:啊?
等会, 谁要猫了,他要他自己有什么意义吗?
而且再等一等,想要把黎旦旦带给沃修看这件事,它最初不是面前这人自己提的?
十分迷惑的沃修跟嘴快的崖将军面面相觑。
你是在说沃修为了避免冷场,他飞快进行一番思考,然后大胆提出假设, 你不准备把黎旦旦带给我看了?
崖会泉就方才发觉自己的失误, 梦里的沃修是个抢猫的小王八蛋, 诚然现实里的沃修也确实存在一点小王八蛋气质, 会做些让人血压飙升的事,但总的来说,现实里的沃修王八蛋的方向和梦里存在区别, 是个一般不会从他这抢走什么,反倒是总爱未经允许, 就给他强塞上许多东西的家伙。
他可能是真被昨晚接连两个噩梦摧残了精神, 在梦里东奔西跑追来追去得太累了,才一时连梦跟现实都没分清,冲现实里的沃修声讨对方梦里的行为,非常搞笑。
我崖会泉斟字酌句地重新开口,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刚才混淆了梦和现实的事而且这事直白说出来, 真的很没脸,让身为好面子男人的将军相当为难。
所以迎着沃修等待的目光,崖会泉最后只说:别想太多,给看,但不能摸。
这话说的跟沃修已然表态一定要摸,是个会对黎旦旦伸出罪恶之爪的大流氓似的。
沃修心说我也不爱摸我自己,我虽然自信,但也还没自恋到有这种特殊癖好。
不过他看出了崖将军潜藏的那点挣扎与倔强,尽管对崖将军方才的态度有疑问,就也什么都没多说,只很配合地说了声好。
你想跟我说什么?崖会泉把因为自己想偏而中断的话题捡了起来。
沃修同样被崖会泉的神来一笔岔开了思路,先前攒起来又泄了的情绪都要重新酝酿,可惜,这里毕竟是宾客云集的宴会场,他们二人又是备受关注的中心,像方才那样能够找到一点单独说话的时机,便已是见缝插针,此时还远没到两人能稍得空闲的时候。
沃修的情绪还没重酝酿起来,他就看见左前方有人举杯示意,右斜方也有人隔着一段距离冲这边微笑颔首,正前方,则有一众拖家带口的,正目标明确朝地这头款款迈步过来。
有重要的事保证不抢你的猫。沃修抓住最后时机快速说,所以给我安排预约么?
沃修恰好在一盏水晶台下看着崖会泉的眼睛,雪花晶片将两人眼睛都映得透亮,里面的情绪近乎无处躲藏。
没了梦境残留的干扰,崖会泉能够更客观的去回顾沃修起先说要申请预约时的姿态,那些一度被他忽略的细节里的不自然倏地铺陈眼前,让他内心无端一跳,仿佛隐隐有所预感,本能对其觉得陌生,常规应对方式是想回避,可他的身体又擅自背离,把他按在原地没动,并且近期,他那一直时而造作时而放飞的直觉冒出来。
直觉偷偷摸摸地说:也不差这一回打破常规了。
崖会泉心说:这不是扯淡么。
他的直觉又回:但他也还没说什么。
崖会泉就在心里闭了嘴。
这一番仅发生于内心的斗争未能被旁人听见就连近旁的沃修也不能。
崖将军自我辩论了两个回合的,实际上现实也才过去几秒,他刚在内心让反方辩手闭嘴,便听见沃修又问他:有那么难回答吗?
沃修话音里带笑,调笑意味很分明地说:还是说崖将军这里的预约已经超额满档,得仔细思考一下将我往哪里插空?
崖会泉收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调侃,他不动声色在沃修率先一步迎上来者时踢对方鞋子一脚跟两人一不留神踩错了步频,发生一起迷你踩踏事故似的。
用你的废话填满超过70%的会话时长。崖会泉在靠近的人群前压低嗓音回,你负责三分之二的无意义寒暄,我就有空。
70%超过三分之二的范畴了。沃修已经挂上他万能招牌式的闲适表情,面朝前方点头致意,嘴唇几乎不动的把声音传到后面去,你这么跟人的家做交易是很容易被揪住话柄,让人索要利息的崖将军。
谁敢?崖将军借着沃修的肩膀遮挡,发出一声嗤笑,爱交不交。
哎。沃修就半真半假地叹口气,充满我也不能怎么办的味道,他说,好吧,成交。
崖会泉装的像个没事人,仿佛不久前还来回犹疑的不是他一样,宾客浪潮一般往他们身边涌来又离去,络绎不绝,除了一些需要两人公开发表共同看法,部分较为敏感的话题必须两人都发声外,这些人流聚成的浪偶尔也会分开他们,让他们各自被人群裹着去向两边,接收一些单人会谈与访问。
沃修在单人会谈的部分当然就帮不了崖会泉什么,他是特殊部队官复原职的现指挥官,和崖会泉在外交等级与各自职阶领域内均是平级,并不是崖将军的随身秘书,更不是亲卫,不能在单人会谈访问里也屁颠屁颠跟着人跑,还给人家当代发言人。
不过即便是被人群各自拥裹,最远时几乎各自分立于偌大会场的两端,崖会泉偶尔往沃修所在的位置瞥去视线,在人群中挑出沃修的那道小小缩影,他都会有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