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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离舟不再看她,随手将沾血的手帕扔在了桌上,转身将小女孩儿牵了出去。

小女孩儿乖巧地跟着他,直到走出房门,才拉了拉他的手指,仰头问道:她会死吗?

殷离舟向屋内看了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

周氏这样明显已非长久之相,而且就算活着又如何,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但这些没必要告诉一个孩子,所以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答非所问道:她病得很重。

那我明天告诉爷爷,给她熬些鱼汤吧,喝了鱼汤,病就会好得快些。

殷离舟失笑,这是谁说的?

周念姐姐。小女孩儿回道。

殷离舟愣住,便听她继续说道:有一年冬天,我在外面玩,看到周念姐姐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爷爷说她不是个好姑娘,让我离她远些,我便想走。结果走得太急,摔在了地上。是周念姐姐背着我把我送到门口的。她的篮子里都是鱼,还送给我了一条。她说,是她把冰砸开,在河里捕的。因为周婶婶病了,周念姐姐想,喝些鱼汤,身体就会暖和,病也就好了。

殷离舟点了点头,回她,你周念姐姐说得没错。

那周念姐姐呢?小女孩儿又问道:她去哪了?

殷离舟愣了片刻,抬头指着天上恒古不变的长月,缓缓道:她去找奶奶了。

小女孩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明月皎皎,映着河山。里面似乎真的有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一般。

第20章 私心

如殷离舟所料,周氏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日。

不到三日,便咽了气。

因周家只剩下了一个病恹恹的周/庭钊,所以镇上的人纷纷前来帮忙。你搭一把手,我搭一把手,给周慈夫妇打了棺椁,并安排了丧葬的各项事宜。

让殷离舟没想到的是,周氏夫妇墓地的位置竟然定在周家的老院旁。

那里安葬着周老太太和周念。

听说这是周/庭钊的主意。

一开始镇上的人还都反对,但因周/庭钊的坚持,只好同意。

因这个决定,殷离舟倒对这个周/庭钊产生了几分好奇。

他们还未想好该如何重新解释,所以当年事情的真相,镇上的人仍未得知。

对于周/庭钊来说,周念是杀死他父母的仇人,却仍然愿意让他们葬在一起,这其中究竟是怎样的感情,确实难明。

出殡那日,殷离舟才第一次见到了周/庭钊。

与他们在周念灵核中所看到的形象没有太大变化,面色苍白如纸,披着厚厚的狐裘。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一般。

殷离舟听见有人让他回去休息。

但他固执地摇了摇头,跟在送葬的队伍中,抬起瘦长的手指,扶上了周氏的棺椁。

殷离舟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很漂亮的一双手,虽然偏瘦,但修长白皙。只是布着许多细小的伤痕,像带着瑕疵的美玉。

殷离舟心中好奇,慢慢挤到他身边,试图套近乎,这一路寒冷漫长,周公子身体可撑得住?

周/庭钊闻言,转过头来,墨色的眸子像失去光泽的玉,却依旧温和。

他勉强勾出几分笑,回道:多谢仙长关心,周某尚能支持一二。

殷离舟点了点头,正想着如何继续才能不显生硬,不想,周/庭钊却先开了口。

仙长若有话,不妨直接问周某。

殷离舟见周/庭钊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拐弯抹角,目光落在了周氏的棺椁上,委婉道:令尊令堂皆因周念而亡故,你不介怀吗?

钊咳一阵冷风吹来,周/庭钊禁不得风,指尖抵住唇畔,猛地咳嗽了起来,许久才停下。

殷离舟眼尖,瞥见了他手上一抹鲜红的血迹。

周/庭钊却似乎并不在意,掏出手帕,慢慢地将手中的血擦净,淡淡道:仙长见笑了。

殷离舟看着他,总觉得他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风雪愈大,而在这儿浩茫的天地间,他也如一片雪一般,随时都会融化。

殷离舟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心中升起说不出的情绪,面上却未表露分毫,只是回道:哪里,忧思伤身,周公子保重身体。

周/庭钊笑了笑,没有言声,而是回答起了他的上一个问题。

钊没资格介怀,且这样安排,也确实存了一些私心。

殷离舟闻言,眉头微挑,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周/庭钊却息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原定的墓地。

然而棺椁还未落下,便听一片吵嚷声从前面传来。

殷离舟抬步向前走去,问道:怎么了?

然后便听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仙人,那儿多了一块墓。

殷离舟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原本只有周老太太和周念一高一矮两座墓,周氏夫妇新建的墓在西侧,与周念她们隔着一段距离。

但是现在,那段距离中突然多出了一个新坑,明显是要再起一座坟。

但是哪来的第三具尸体。

殷离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周/庭钊看去。

然后便见他紧了紧狐裘,踏着满地的积雪缓缓向这边走来。漫天的风雪散落交杂,几乎让人看不清。

但不知为何,殷离舟却看到了周/庭钊身上,暮沉沉的死气。

邪门了,怎么多了一个?

会不会是周念还在作祟啊?我就说他们一家子的墓不该起在一起的。

是我。周/庭钊打断了他们的声音。

怕他们没有听清一般,周/庭钊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这座新坟,是我的。

他的话如同一枚惊雷,将大家面上的平静炸了个粉碎。

庭钊,知道现在周家只剩你一人,你心里难过,可也不能想不开啊!

就是!周家只剩你一根独苗了,你可不能出事啊!不然周家就绝后了。

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周/庭钊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目光落在了周念的墓前。

那座坟起了多年,即使顶端被雪覆盖,也掩不住下面的荒芜。

周/庭钊的神情突然有些痴然,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步步,走了过去。

殷离舟看着他的背影,那般苍白单薄,似乎要融进这满天的大雪,随风而去。

周围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众人齐齐向周/庭钊看去。

只见他踉跄着脚步,艰难地走到了周念的墓前,然后缓缓蹲了下去。

风雪寂然无声,他亦不语,只是抬手,将周念墓前的枯草根根拔下。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有人小声开了个头,这庭钊,不会还对那丫头余情未了吧。

不可能啊!他爹娘都被她害了,若是如此,那也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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