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苏金枝刚坐进马车,突然,车头一重,车帘撩起,紧接着钻进来一个人。
熟悉的淡药香混着着幽幽菊香的气息很快萦绕在她的鼻端,让她忽然想起今早刚送进四焉居的几盆菊花,这么快就沾染在人的衣裳上了。
苏金枝不解地看着撩衣而坐的李成未,“你怎么上来了?”
李成未坐下,理了理身上的披风,言简意赅道:“进宫。”
苏金枝蹙眉:“你不是一向不参加这些筵宴?”
李成未捻起身前的一绺发丝顺了顺,挑眉冷嗤道:“我若再不出现,只怕有的人还以为我死了。”
苏金枝:“……”
这又是谁招惹了这位祖宗。
马车启动后,李成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一边道:“进宫后你要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别在里面随意乱逛。”
她又不是第一次进宫,自然知道不能随便乱逛,只是李成未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心,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苏金枝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宫里有鬼啊。”
李成未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鬼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心。”
他砍了殷廷灿的一双手,殷家竟然风平浪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这实在不太像殷家的做派。
自从继后薨逝后,中宫一直无主至今,殷贵妃便成了六宫之主。
历来祭月筵宴便由殷贵妃代为举行,这次虽然也不例外,但是对于雍王府而言,向来可去可不去,但是殷贵妃这次却特地派了个人,来怂恿这个傻丫头进宫,很难让他不怀疑殷贵妃的用意。
这丫头哪里知道后宫里的人心诡谲,他还是跟着比较稳妥。
李成未的高深苏金枝不懂,也懒得懂,便从盒子里拿了本游记随手翻阅了起来。
李成未瞥了一眼苏金枝手里的游记,“你还喜欢看这样的杂书?”
“闲来无聊,随便翻翻而已。”
这本游记其实是二师兄送给她的,上面有许多地方是二师兄带她游历过的,还有一部分没去过,苏金枝是想着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待她回到神药谷后,她就求二师兄带着她把剩余没玩过的地方继续游遍,故而提前了解一下。
祭月的地方设在御花园的祭月台,外客们皆由皇宫最北面的神武门进入,再经顺徵门进御花园,所以神武门外几乎停满了马车,宾客们都在排着队等待着守卫们验牌放行,唯有李成未的马车径直穿过这些人来到门洞下,守卫只勘验一下符牌便放了进去。
车刚驶过转角,前头的常留突然一声惊呼:“小心!”
紧接着又是一声急“吁”——
马车陡然刹住,苏金枝一个不防,向李成未的方向栽了过去,正在闭眼假寐的李成未飞快睁眼接住了她。
二人面面相觑,然后就听见外面常留略带惊慌的声音:“殿下你没事吧?”
李成未还抓着苏金枝,苏金枝飞快地道了一声“多谢”,转身去卷车帘,便看见一个男子一脸煞白地跌坐在地上,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长着一张圆润白净的脸,穿着一身半旧的圆领袍,离他们的坐骑不过两脚的距离。
“你压坏了我的拨浪鼓,你快还我的拨浪鼓!”男子缓过来后,立即指着局促不安的常留大喊。
这时,从男子身后的门里又冲出来一个急急匆匆的老太监,老太监见男子一股屁坐在地上,拨浪鼓被马蹄踩地稀巴烂,吓地面色大变,哎呦呦地喊:“三殿下,您没受伤吧,快快起来吧,仔细地上凉。”
男子立即弹腿撒泼起来:“我不起,我不起,我就要我的拨浪鼓。”
苏金枝见状,就知道那人就是传说中的痴傻皇子,三皇子李润阳。
看着手足无措的常留和怎么劝都劝不好的老太监,苏金枝决定亲自下去试试。
常留一转身,便瞧见苏金枝已经从车头上跳了下来,李成未正好卷起车帘走了出来,静静地立在车头上看着苏金枝。
常留冲苏金枝行礼:“世子妃。”
苏金枝道:“让我试试。”
老太监一听,忙也冲苏金枝行了个礼。
苏金枝走到李润阳面前蹲下,平视着李润阳的眼睛耐心地说:“三殿下,拨浪鼓已经坏了,不能玩了,不如,我用其他的东西换你的拨浪鼓好不好?”
“什么东西?”李润阳不再弹腿了,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金枝。
苏金枝从荷包里取出一颗饴糖,放在手心里摊给李润阳看,微笑着问:“这个东西好不好?”
李润阳拿起饴糖摇头晃脑地看了看,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饴糖,可甜了,你尝尝看。”说着,她拿过饴糖,剥开外面的糖衣,重新递给李润阳。
李润阳拿起饴糖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他兴奋地说: “真的好甜,”他一边吧唧着嘴巴,双眼还直勾勾地盯着苏金枝的荷包追问,“你还有没有?”
“有,”苏金枝将荷包里的饴糖都拿了出来,放在李润阳的手上,“这些都给你。”
李润阳开心极了,捧着饴糖爱不释手。
“那你现在可以起来吗?”苏金枝问。
李润阳连连点头,在苏金枝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苏金枝还细心地替李润阳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又将他歪斜的头冠扶正。
车头上李成未看着苏金枝毫无轻视的举动和满眼慈柔的模样,心里忽地一动。
如果他们之间有个孩子,苏金枝是不是也会用这样慈柔的面孔疼爱那个孩子?
紧接着,他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地心头微震,眸心一瞬间变得冰冷。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