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李成未进谷后,二师兄就将他所知的事情原委事无巨细地说给了师父听,师父也不曾问过她,就立即施以援手救了李成未。
至今,师父也未曾过问她和李成未的事情,但苏金枝知道,师父对于他们的事情其实早已了然于心。
李成未保持作揖姿势不变,恭敬道:“理当如此。”
白一叹道:“可老朽救的只是你的命,而不是你的心。”
李成未心神遽然一震,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白一。
他看见的是一个长者对一个晚辈真切关爱的眼神。
白一笑着伸手,托着李成未的臂膀示意他起身,“年轻人,性命不是儿戏,也不是棋子,你当好生珍惜才是。”
李成未目光微动,抿唇颔首:“风潜谨记在心。”
苏金枝偏着头,将李成未从上审视到下,确定眼前的是李成未本人没错。
真是奇了,李成未那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为何第一次见师父就表现地如此……有礼有节?
“你我也是有缘,如蒙不弃的话,可至草舍里饮一杯粗茶。”白一指着不远处的茅屋邀请道。
苏金枝忙甩手推辞:“师父不用……”
李成未却飞快拱手打断道:“那风潜就却之不恭了。”
白一笑着拧起地里的锄头扛在身上,在前面带路。
苏金枝立即扭头瞪着李成未,小声质问:“你不是已经拜谢过了吗?怎么还不走?”
“恩公请喝茶,不喝白不喝。”说完,大摇大摆地跟在白一身后往茅屋走。
茅屋不大,就两间,里面无床,看来并非寝居之所。
左边屋里的墙上挂着各式农具,却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的也是井井有条。
右边屋子里设有书案,书案上铺陈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奇怪的石头摆件。地上则铺着一张大大的茅草编织的草席,上面摆着矮几和蒲团,矮几上还摆放着一个细颈土窑花瓶,里面插着几根翠柳,颇有一番别具一格的雅调。
书案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大字,上书“无为”,写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看就是高手挥就。
李成未站在书案前,目光落在字下角的红色掌印上。
“草庐居士……”他蹙了蹙眉,似乎想不起有哪个大家叫这个名号的。
苏金枝一眼看懂了李成未心中所想,便在一旁骄傲地说道:“这字写的好吧,那可是我师父亲自写的。”
闻言,李成未眸光一闪,转身撩衣趺坐在蒲团上。
白一将沏好的茶给了李成未一杯,给了苏金枝一杯。
李成未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放下,然后闲聊道:“恩公的墨宝遒劲有力,神骨不凡,一看就非池中之物,为何会选择蛰居此地埋没大才,何不出去闯荡一番?”
正在吹拂茶汤的白一忽地顿住。
苏金枝总觉得李成未似话里有话一般,好像在试探着师父什么。
片刻后,白一放下茶杯转头看向门外,道:“你们看外面的日头。”
李成未苏金枝皆不解地转头看向外面。
外面一轮红日正当空,如火如丹。
白一意味深长地说道:“日头缓缓升起时,自是光芒万丈,可至正午之后便开始渐渐西沉,直至消失。你们看啊,这再耀眼的骄阳最终还是会落下山谷,让明月取代,这是规律,也是无常。规律改变不了,无常控制不了,你会发现到最后,日月皆是空,唯有脚下黄土才是最终的归宿。”
这话说的太深奥,苏金枝似懂非懂。
李成未却像懂了似的,双手举杯为敬:“风潜受教了。”
白一点头笑笑,似乎对李成未颇为欣赏。
苏金枝觉得今日师父和李成未一席话跟打谜语似的,她一时参悟不了,觉得无聊,便起身在屋里转悠,随手拿起书案上的怪石看了看,她记得大师兄说这砚石自从他出生后就一直在师父的书案上,师父说他很少用砚,倒喜这砚石的原生态,便一直留着。
苏金枝捧着岩石转身问白一:“师父,您这砚石为何还没打样啊?”
白一笑呵呵道:“师父啊喜欢同黄土地打交道,这砚石是我在地里挖出来的,也算跟随了我许多年。”他转眸看向李成未,指了指苏金枝手中的砚石,又指向李成未,“今日老朽觉得与庆王甚是投缘,这砚石就当送给庆王作为表里,还望庆王莫要嫌弃。”
李成未立即起身,作揖道:“岂敢,晚辈一定好生珍藏。”
白一摇头,“珍藏不必,它就是一死物而已,回去好好开凿了,物尽其用才对。”
离开茅舍后,苏金枝瞥了一眼李成未挂在腰带上刚收获的砚石,酸道:“我师父好像挺喜欢你的。”
李成未挑了一下眉,无不得意道:“那是他眼光好。”
“切!”苏金枝嫌弃地将头扭到一旁。
李成未瞧着苏金枝耍小性儿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俊不禁地笑了笑,他故意凑到苏金枝耳边小声道:“你若想要,就同我求一求,只要你求我,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他这话说的暧昧,气息更是暧昧,苏金枝很不喜欢,正要推他。
“小枝。”
忽然,有道微风震箫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金枝倏地僵住,然后缓缓地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