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征战沙场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现在是做什么?”段慕轩指着肩膀上冰凉的功勋,“国难当头,日本人还在中国的土地上猖獗!但现在呢,中国人打中国人吗?!”十几日的禁闭困得青年满脸胡茬,可是此刻周身的气势却不减半分。
上官云相气得手指都在抖,他是整个战区最高的司令,不管是哪个人在他面前都得毕恭毕敬,如今却被一个晚辈这样指着鼻子说教:“反了!段慕轩反了你!我看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简直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王耀武背着手此时插嘴,淡淡说道:“总司令,新四军的人现在恐怕已经等着跟你谈判了吧。慕轩我来跟他说,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此时副官走来在上官云相的耳旁说了几句,上官云相冷哼了一声,便甩袖转身出了房间。
王耀武只留了张宗灵在身后,让其他人都出去了。他拿出烟一边抽一边撇嘴道:“你个臭小子,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舌灿莲花,不也就是为了个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奎昌给你去送信,若不是我挣了只眼闭了只眼,那个傻小子他送的出去吗?为个女人断送前程,没出息!”
王耀武索性坐在了床沿上,看着沉默的段慕轩,“有时候我只是装聋作哑罢了!兄弟阋墙是上面人的事情,既然命令传下来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负责把仗打漂亮!这一点,宗灵比你明白!咱们七十四军打散了重建,凭什么重建,不就是凭咱们能打嘛!”
见段慕轩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王耀武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委员长亲自发的电报:企图窜取苏南挟制中|央,为整饬纪纲对该军队进剿予以肃清。这个意思你还不懂吗?你若是硬要跟上面的人犟,别说这身军服保不住,就是自己的女人也守不住!等着坐一辈子冷板凳吧!”
段慕轩握手紧握成拳头,扬了扬下巴:“师座,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这身军装当初我怎么穿上,我怎么脱下还给委员长!”
王耀武气得摇头,朝段慕轩劈头盖脸地扔出一套崭新的军服,没好气地说道:“那就给老子再换上新的,跟着宗灵马上归队去上高打仗去!臭小子,你要是打输了这场仗就别给我回来,省得给老子丢人现眼!”
段慕轩接住那套军装,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失笑说道:“明白!”
张宗灵凝眉,出声问道:“那师座,总司令那里怎么跟他解释?”
王耀武瞪了他一眼:“还能怎么解释,就说前线没人了,把人放出去打仗了呗!你们几个兔崽子,没有一个省心的,赶紧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张宗灵和段慕轩对视一眼,都明白王耀武到底还是向着偏袒自己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当七十四军重新整装待发的时候,马上的段慕轩遥遥便看见了被士兵们押解的李君闲一干人。
张宗灵拉住青年:“慕轩你别冲动,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然而,段慕轩还是朝一旁的张宗灵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便翻身下马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脸上身上还带着伤痕的李君闲,心里竟然想着,幸亏阿落没有见到这一幕。
此时李君闲也看见了他们,一双眼睛里带着仇恨的光芒,直直烧进了人的心窝里去。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当真好笑得紧!我们的军队没被日本人干掉,反而被自己所谓的兄弟连反手捅了一刀!这就是你们国民党,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统一战线!”
“别再废话!快走!”
押送他们的国军四十师的士兵这样不耐烦地呼喝道,而李君闲也恨恨地收回了目光,似是不屑得连眼神都不愿意递出。
张宗灵走过来,见状皱着眉:“自己军队不行还如此猖狂?嗤,他们简直不可理喻!”
段慕轩沉默地看着队伍走远,半响出声反问道:“宗灵,你说如果……如果军队里有叛徒反手捅了咱们一刀,我们会怎样?”
张宗灵神情一怔,答案显而易见——打得过的话,当然死磕到底;如果打不过,就把仇恨埋在心底,反正来日方长。半响,张宗灵才盯着李君闲他们离开的背影,幽幽说道:“共|产党始终都是党国一根心头刺、背上芒,不拔掉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我们自己也睡不好觉。”
仇恨就像一把火,烧着身处其中每个人的五脏六腑。
一笑泯恩仇?算了吧,大家都不是西方圣经中慈悲闵怀的天父。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科普:
皖南事变是抗战期间,国民党顽固派对华中的新四军军部所发动的一次突然袭击,是国民党第二次反|共高潮的顶点。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国民党顽固派加紧制造反|共磨擦活动。
其实当时写的时候,发现冥冥之中还是有巧合在的,而巧合,就是皖南这个地方。
可能皖南事变是内战的伏笔,那么这一张,就是君闲同慕轩和宗灵之间关系的伏笔了。
☆、第62章 chapter.62噩梦降临
天上一轮孤月,偶尔寒鸦飞过, 就像是掉落在绣帕上的灰烬。门外冷风灌进来的时候, 落旌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君闲?”
窗外老树上做窝的鸟儿惊叫一声,而屋里仿佛陷入沉默与黑暗的泥潭, 落旌看不见什么,手撑在两旁, 嗓音哽咽出哭腔:“君闲是你, 对不对?”
她今日从伤兵那打听消息,才知道国民党扣押了新四军叶军长并且即日押送他离开这里, 而原本跟着叶军长里的人却从关押的地方逃了出去。
沉默像是黑色的手,想要把女子眼底的光捻灭。
“阿姐, 我要离开这里去延安了。”
良久,从沉默流淌的黑色中传来青年低沉的嗓音。
见落旌起身的动作, 君闲忙道, “阿姐你别动,坐在那里听我说就好……国民党已经取消了我们的番号,而现在我们要带着剩下的人回去。你别担心我, 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师长说得对, 只有活下来才能赶走侵略者,才能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落旌红着鼻尖, 一直沉默地听着他的声音。
在一阵悉索声中,君闲走过来将一块染血的手帕交给落旌,眼里的光涌动得厉害:“这是小吴临死前让我转交给苏婉的。阿姐你将它交给苏婉好了, 就说……就说小吴希望她能嫁给一个好人,只要别是当兵的就好。”
“那你呢?”
落旌抓住他的胳膊,苍白的脸血色褪尽,而眼眶通红,“阿弟,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
好半响,青年才说道:“阿姐,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此时外面的喧嚣渐近,君闲不敢耽搁,硬下心肠跳窗而逃,屋子中只剩下落旌一个人呆呆地捏着手帕坐在床上。
脚步声渐近,落旌抬眼只见苏婉披着衣服走进来,她提着走马灯,神态带着姑娘家的胆怯和天真:“落旌姐,外面吵得很,我刚才经过听到你这里有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落旌怔怔地看向她,只觉得灯火光芒映衬得苏婉很美。半响,她缓缓递出手中的绢帕给她,缓缓说道:“这个是小吴想给你的。”
苏婉失笑道:“落旌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个时候——”
“刚才阿弟来过了,让我转交给你的。”落旌往前递了递,帕子上鲜血早已干涸,凝成了锈红色的红斑,“小吴战死了,说临死前想交给你的,他想……想让你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苏婉颤抖着唇,接过了染血的帕子,借着走马灯的光终于确认出来。
……
“苏婉,这是我这个月发军饷的时候到镇上给你买的,你喜欢吗?”
“这个……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吴排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真的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