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之前打草惊蛇,已经惊动了师妃暄,很怕自己下手不成,宝物就先被转移出去,肯定催促寇仲尽快行动。现在他们迟迟不来,只说明路上发生了某种她不知道的意外。
她本就没有等他们的心思,心想不来也好,此时一听白石广场寂无人声,毫不犹豫跃上墙头,扫视整座寺院。
月光清亮至极,即便不点灯火,也可看清广场景物。她从文殊菩萨铜像看到佛龛,再从铜殿看到钟楼,只觉刹那之间,净念禅院仿佛人去寺空,说不尽的幽静深远。
这一刹那过去后,她猛然醒觉,这可不是禅院给她的感觉,而是铜殿中的和氏璧。那种感觉非常朦胧,但仔细辨认,立即可以发现它来自铜殿正中,让她心情变的出奇宁和。
但她接触和氏璧后,它有没有这么好说话,就只有天知道了。
苏夜站在墙上,与文殊铜像对视片刻,居然有了不忍打扰寺院宁静的想法,可见和氏璧何等强力。她轻叹一声,压下这种念头,飞掠而下,足不沾地似的,掠向铜殿已经合起来的大门。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身穿夜行衣,脸上扣着一张街上随手买的面具, 外表平凡到了极点, 身法却轻盈流动, 宛如微风拂过水面,落地时毫不着力, 正是行云流水的境界。
转瞬之间,她已越过百丈宽百丈长的广场,掠上石阶, 来到铜殿门前。铜门门闩无法从外插合, 所以了空大师离去后, 只剩两扇随手关闭的沉重大门。她握住门上的巨大铜环,向外用力一拉, 大门顿时被她拉开, 露出铜殿内的景象。
她之前身法实在太快, 竟未惊动禅院中的任何人。但铜门开启, 她无法控制它发出的声音与光影,刹那间惊起整座净念禅院。蓦地, 四面八方传来衣袂破风声, 全寺的大小和尚均在向铜殿移动。更有人敲响钟楼上的禅钟, 以沉重钟声压制敌人, 意图让人未战先溃。
护寺金刚尚未赶到, 苏夜已脚步不停,窜进铜殿正中。
由于铜殿四边无窗,只能借着外面射进来的光亮, 看见殿内的无数铜铸小佛像,以及正殿中心的小铜几。千古奇宝和氏璧,就放在这张小小铜几上。
它早已被巧匠琢成玉玺形状,雕上五龙交纽的纹样,通体洁白无瑕,似玉而非玉,既有绝顶白玉的温润,又有珍珠宝石的宝光。在数百年前,它被王太后磕掉了一个小角,只好用黄金补足,正是整块玉玺上唯一一点瑕疵,却又因为这点瑕疵,更能体现出秦汉历史的厚重感。
苏夜看到它时,同时感受到了从它内部涌出的巨大力量。如果一个人内功偏寒,感觉到的是逼人的热气,如果偏暖,就会感到刻骨冰寒。但她近年以来,始终秉持“阴阳并行互补”的原则,从不偏向任何一个性质,欲在丹田气海中天悬日月,气生太极。
因此,她感应到的力量与禅院僧人完全不同。那种力量雄浑到难以想象,澎湃如潮,裹住她周身上下,让她一时之间,辨不清这是实质存在的压力,还是因精神受到压迫,产生的虚景幻觉。
这还不足以让她忘记来意,只一闪身,便到了铜几旁边。她伸手抓起玉玺,只觉它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入手时产生温润凉滑的感觉。然后,温凉感觉变成无比沉重的压力,仿佛在蓄意下压她的手掌。
她比谁都清楚,它不是真的在压她手腕,而是璧中异种真气持续裹住她右手,试图钻进她手上、腕上、臂上的窍穴,却被先天真气挡住。
她一手握住和氏璧,一手按住颈上龙纹玉佩,脑中默想将它装进洞天福地,却骇然发现,无论她怎样构想,掌心传来的压力始终不变。和氏璧也不肯进入空间,依旧大大咧咧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用功。
衣袂破风声迅捷如箭,一呼一吸之间,跨越十丈以上的距离,远胜所谓的一流高手。苏夜反应亦快到极点,想都不想,将内力注入玉佩,准备手持和氏璧,亲自进去。
这个打算倒是成功了,却只成功了一般。她眼前景象变幻,人已落在那条熟悉的长长甬道中,面对着代表本次副本世界的青铜门。令她极端惊讶的是,和氏璧竟然无影无踪,并未随她一起进来。
她当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无人可问,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当机立断,穿出青铜门,又回到了四壁铸满小佛像的铜殿。此时,和氏璧因她的消失,滚落在地,安详宁静地躺在那里,表面仍闪动着美玉黄金的光泽。
离它一丈远的地方,多了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雄伟的和尚,穿着蓝色僧袍,手持金刚降魔禅杖。他亲眼见到苏夜凭空消失,凭空出现,饶是禅功深湛,也露出惊讶神情。纵使如此,他手上却是毫不留情,持杖横扫向她腰间,以雄浑的声音喝道:“大胆狂徒,还不速速离开!”
降魔杖带起强悍至极的劲风,风声呼啸,仿佛能够震动整座铜殿。
此人乃是四大护法金刚之一的不痴,除体魄慑人之外,用的禅杖也沉重到惊人的地步。两人体型相差极大,苏夜显的比正常情况更矮,就像要被禅杖打碎似的,脆弱的无以复加。
她面对和氏璧,尚觉无处下口,何况是不痴。他运功舞杖,特意避开和氏璧所在的地方,一心想把这大胆狂徒逼出殿外。如此一来,他避是避开了,狂风般的杖风一角,却因此露出破绽。
苏夜足尖轻挑,和氏璧被劲风带动,凌空跃起,回到她手中。与此同时,她上挑的右腿去势丝毫不竭,只听嘭的一声,恰恰踢中降魔杖。
禅杖足有她三条腿捆在一起那么粗,与她碰撞时,居然没占到半点便宜。不痴双手重重一震,只觉禅杖上的劲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杖头传来反震的巨力,力道变化无穷,仿佛一道沿着杖身倒卷上来的漩涡,急着把他拖向前方。
不幸的是,前方就是他畏之如虎的和氏璧。他脸色剧变,立刻全力收回禅杖,只觉杖上一轻,巨力随即消失。那个矮小黑影亦低笑一声,迅捷无伦地自禅杖下掠过,带起一阵清风。
一时间,不痴竟分不清从面前卷过的是风还是人,只觉和氏璧如一堵高耸入云的石墙,向自己奔袭过来,刚要运功抵挡,压力便一闪而过,以惊人高速掠向前方。
降魔杖击出第二次,什么都没打中,反倒险些令他失去平衡。
至此,全寺僧人已包围了这座万年不朽的铜殿。不痴率先进入殿内,剩下三位护法金刚率领和尚,守在殿门之外。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他们已排出井然有序的队形,正是伏魔大阵的起手势。铜殿屋顶上,亦有十多个和尚看守,等着来人逃跑时跃上殿顶。
护法金刚为首的一位名叫不嗔,是位年过六十岁,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僧。他肃立石阶之下,静听殿中动静,一见陌生身影出现,立刻念出佛号,问道:“施主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苏夜正竭尽全力,抗拒左手的和氏璧。她根本没有时间吸收璧中真气,将其慢慢导入气海下的“生死穴”,只好尽可能阻挡它侵入经脉,逃命一般,风驰电掣般掠出铜殿大门。
玉佩居然拒绝接收和氏璧,乃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意外。照这么说,她想大摇大摆带着和氏璧,在街上行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想把和氏璧带回现实世界,也成了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这件意外彻底摧毁了她对它的期待,令她不得不改变主意。
但此时此刻,主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净念禅院。
不嗔大师肃容问出那句话后,苏夜又是一声低笑,装出老人的声音道:“难道我很像那种抢完和氏璧,还非得自报姓名,方便人家找我的蠢人吗?”
话音未落,她身形拔起,飘上铜殿殿顶。不贪、不惧两人各持禅杖掠上,却是棋差一步,与她擦身而过,眼睁睁看着她轻烟似的溜过琉璃瓦,冲进十来个和尚的包围。
不嗔本想与她对话,拖延时间,待了空禅主破关而出,合力留下和氏璧。但她不想与他们废话,纵身上跃,以免碰上由二百和尚组成的大阵。
不痴刚刚追出铜殿,与不嗔同时跃起,自后追击苏夜。然而,他两人一上殿顶,立时听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苏夜一边对抗和氏璧对己身的侵蚀,一边抽刀在手,游刃有余地在僧众间游走,多则两三刀,少则一刀。只要禅杖击中夜刀,无不如遭雷亟,闪电一样弹开,似是不敢触碰刀锋。
劲风又起。
两人禅杖齐出,几乎于同一时间,捣向苏夜后心,步法玄奇奥妙。苏夜竟然不挡不避,身体忽地向旁倾斜,恰好送到两支禅杖交错的位置。三股来源不同的内劲相互冲撞,转眼分出高下。
两位护法神僧联手,仍然奈何她不得。虽说她左手拿着和氏璧,对他们造成极大限制,但她本身只能以右手用刀,大半精力用于克制和氏璧的影响,吃的亏也不算小。到了这个时候,双方以内力修为硬碰硬,落败的一方也是无话可说。
这一声冲撞,爆响如紫电惊雷。巨响消逝时,不嗔倒退一步,不痴却连退三步,均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那黑衣人纵声长笑,借力飘向远方。
她来时足不沾地,退回去时也一样。和氏璧不断冲击她的穴道,令她如临大敌。但她在不利的情况下,仍然全身而退,高速掠向禅院后方密不透风的古老山林。
明月依然高悬在夜空中,冷冷凝视着下方的大地。风吹过松林,顿时松涛阵阵,比之禅院里的庄严肃穆,另有一番沉静凄清的美感。
苏夜脸色既不沉静,也不凄清,反倒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她夺得和氏璧以来,这个宝物就像活了似的,在她手中不断变幻,忽而毫无反应,忽而轻柔如春风拂面,忽而狂暴如暴风骤雨,无时无刻不在向她施加压力。
和氏璧究竟是何材质,为什么具有如此稀奇的效果,璧中灵气又从何而来,已经不得而知。苏夜离开净念禅院后,心神略松,立即察觉一缕真气钻进腕上穴道,不由一个激灵,重新收拢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