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衡量利弊后,给出否定的答案,不去理会尼惠晖深切的失望,不再拖延时间,用堪比来时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投向荒野深处。
燕飞出现之时,她说等她拿到了玉佩,会去边荒和他们再见一面。如今他们肯定很忙,忙于用竺法庆的死讯对付弥勒教。她在这种时候忽然现身,可能会群策群力,得到一些启发,但更可能分了他们的心,抑或在实验性的三佩合一中,使燕飞和旁观的其他人身受重伤。
这并非她愿意见到的场面,也缺乏这么做的必要性。
另外,她隐约有种预感,那就是三佩和龙纹玉佩确有密切联系。她离找回龙纹玉佩仅有一线之隔。尼惠晖承认洞天福地的存在,令她持续想起那扇青铜巨门,和巨门前方的石台。直到这时,她霍然意识到,说不定石台上显示的“洞天福地”,指的不是玉佩空间,而是青铜门后的东西。她打开巨门之后,方能一览真正的仙家奥秘。
这个想法令她有点兴奋,产生了久违的冲动感。幸好边荒集外,尽是无边无际的荒郊野外,虽无高山峻岭,也有不少丘陵、石山,以及顽强生长的野草和密林。她走了没多久,便找到一个入口相当隐蔽的洞穴。她进入洞中,将入口完全闭紧,盘膝打坐,开始恢复自己损伤的元气。
这一运功,一直从上午延续至日落天黑。夕阳沉下地平线时,她陡然睁开双眼,感到全身再度精力充沛,视黑暗有如白昼。这个土石洞穴中的阴影,全然阻挡不住她清明锐利的视线。
一切正如她所想,没有人找到她,亦没有人试图寻找她。燕飞效率够高的话,弥勒教徒估计已看到了竺法庆丧命的证据,正陷入疯狂状态。尼惠晖自身难保,见她没有合作的意思,估计不至于硬凑过来,总要把弥勒教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再谈其他问题。
她轻轻挪开堵住洞口的草团,向外瞥视一眼。外面满地霜白,铺满了轻纱般的皎洁月光。四周仅能听到虫鸣之声,找不到半点人类存在的痕迹。由于已到夜晚时分,清晨燃起的黑烟早就消失了,喊杀声更是绝无踪迹,显得尤其安详宁静。
在这种前提下,弥勒教的崩溃愈发残酷,好像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只有他们开始倒霉。但她也好,她认识的所有人也好,均不会为此感到遗憾。她把脑袋探出洞口,面带微笑看了一圈,又悉心感应,确认周围无人,又重新缩回洞里。
这个洞穴乃是天然形成,范围不大。成人能勉强挤进来,转动行走就有点困难了。对她的体型而言,倒是相得益彰。她静修养气时,把三佩放在旁边,全程不加理会。此刻她行功完毕,顺手拿起它们,托在掌心仔细端详。
天地双佩的锯齿严丝合缝,不必费力便可凑成一个完整的圆形,留出中间空缺处,也就是有人说的“天心位”。空缺形状和心佩完全一样,却比心佩小了一点点。把心佩随便塞一塞,肯定塞不进去,必须先把空缺扩大,或是心佩缩小,才有可能达成合一的目标。
她盯着它们,江凌虚的叙述再度在耳边回响。她听说闲云道人的不幸遭遇时,还稍觉好笑,认为他何必非得自讨苦吃。这时候,她切身体会到三佩的吸引力,也彻底明白了他的做法。危机感在她心中迅速攀升,与它一起上升的,还有跃跃欲试的好奇心。
天地佩一旦合一,不用别的手法,便会自动呼唤心佩。它们躺在她手里,不住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似在诱引她一探究竟。她忽然发现,她的意志其实也没多么坚定。即使她能够抵抗成仙的诱惑,也抗拒不了找回龙纹玉佩的渴望。她需要龙纹玉佩,正如闲云、孙恩、尼惠晖等人需求《太平洞极经》。
她唯一的选择,是把内力注入三佩。天地佩发热时,空洞将稍稍膨胀;心佩变冷时,体积亦可能稍稍缩小。之后她要做的,只剩把心佩按进天心位。她明知前方有什么等待自己,依旧别无选择。从这一点上看,她压根没资格评论别人。
过了足足一刻钟,她下定决心,离开了这个狭小的洞穴。她并未远走,而是坐在洞口外面,抬头看了看天际明月,叹了口气,一脸平静地潜心运功,将先天真气同时贯注到三佩当中。
第四百九十六章
洞天佩、《太平洞极经》等道门异宝,既引动了许多人超凡入圣、长生不死的野心, 也代表着人类对未知世界的不懈追求。
他们大多是人中之龙, 手握偌大权柄, 却不满足于地面探索,还想到深海看看。倘若海洋也失去了诱惑力, 他们就把视线投向天空。受时代所限,人类没办法和鸟儿似地御风而行,也去不了无垠高空, 从上方俯瞰一下地球。但他们有自己的梦想, 也有达成梦想的方法。
苏夜托着洞天佩, 其实是托着闲云道人长达六十年的失败历程,以及在他之前, 其他高人的无数次尝试。她不想将它据为己有, 不打算平地飞升, 只把它当作拿回龙纹玉佩的一条途径, 却很清楚它的珍贵与沉重。
三佩聚齐时,终于体现出了不凡之处。
天地双佩平滑接合, 联在一起, 成为完美的圆形玉璧。她丹田内的先天真气原本阴阳交融, 抱元归一, 保持暖洋洋的混沌状态。现在它被玉佩影响, 陡然分成阴阳两极。较稳定平和的阴气注入了天地佩,较活泼动荡的阳气涌向心佩。它们未经她控制,就自动流向命中注定的目的地。
天地佩温度迅速下降, 射出淡淡白光,有种捉摸不定的冰寒感觉,好像连形态都发生了改变,变作内里蕴藏冰水的奇怪冰环。与此同时,心佩不停发热,散发出炽红色的微光,热的有如熊熊燃烧的火焰。
两者位于彼此旁边,冷的更冷,热的更热,仍在互相呼唤,似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急于凑往相同位置。
它们并未当真移动,却有蓄势待发的势头。遗憾的是,无人说得清楚,它们出发后要去做什么。苏夜双眼一眨不眨,平静地盯着它们。她灵台一片空明,抛开了所有烦恼和顾虑,尽情感受它们的细微变化。
正如她想象中那样,天地佩转冷时,孔洞半径稍稍缩减。由于心佩正在变热,两者间的差距居然更大了。但她不能轻易作出断言,说这种现象不正常,因为她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三佩间的吸引力在不断增强,排斥力则缓慢减弱。
也就是说,假如她全力以赴,把功力提升至巅峰,拉大它们的温度差距,尽量削弱斥力,那么等心佩嵌入天心位时,产生的爆炸也会降到最低点。
事到如今,她明白了它们为何那么吸引人。它们本身藏着的秘密,便足以调动任何人的好奇心,诱使他们动手一探究竟,何况还有《太平洞极经》的传说。
她心里已没了疑问,只剩笃定。她看着这三块玉佩时,目光中也充满了自信。
只要她愿意,马上就能一手拿着天地佩,一手将心佩按向空位。但为保险起见,她准备多试探几次,所以刻意调控内息,把阴气注入心佩,阳气注入天地佩。
果不其然,两者温度当即改变,不再那么令人难受,到达平衡点时,才一个变热一个变冷,重蹈对方的覆辙。
通过控制不同性质的真气,她成功控制了它们的温度。当天地佩剧烈发热时,就目测而言,孔洞确实大了一点儿,似能恰好放入心佩。然而,她试图把心佩凑过去,立即出现一阵难以形容的抗拒感,好像它们正在齐心协力,拒绝她做完这个动作。
她有理由相信,闲云道人正是在强行这么做时,被接踵而来的力量炸成重伤的。有些时候,困难预示着一个人正走在成功之路上。但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们走错了路。
一方是大小合适,但感觉极度不对劲;一边是感觉比较温和,但大小的差别不能忽略。她必须从中选择一方,义无反顾地踏上去。
苏夜本以为,自己需要很大的决心,才能在明知不妙的前提下,履行这桩后果难以预计的测试。事到临头,她反倒忘记了那些压力,心情一派轻松。
夜色愈发浓烈,月光也愈发明亮。这应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却因三佩的存在,失去了应有的宁谧之意。她擎起右手,专注地看着掌中的一块冰、一团火,微微一笑,旋即伸出左手,轻轻拿起天地佩。
此时,她双手分持双佩,阴阳二气源源不绝,注入玉佩当中。它们距离一拉远,呼唤的意味顿时明显起来。尤其是被阳气烧红的心佩,竟给人以弹跳不已的活泼印象,一看就知道它很不好惹。
白和红两色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她神情极为专注,全心全意地提气运功。仙门听上去虚无缥缈,仅是一个道家传说。她选择亲自试验,也很难说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她暂时不需要“正确选项”。到了这个地步,她自身对它的兴趣已足够浓厚,不需要更多理由。
就像和氏璧或邪帝舍利,真气一经注入,便存留在三佩里面,没有散射而出的意思,尽显其特殊本质。只不过,它们存着的真气越多,给她带来的直觉就越危险。不知过去多久,心佩热到无以复加,连她都难以忍受。
她吐了口气,中断了真气的流动,缓缓把天地双佩放在地面上,双手握住心佩两侧,向前倾斜身体。
心佩仅有普通玉佩那么大,论大小完全不起眼。她握着它的时候,却像握着千斤重的重担。三佩持续接近彼此,滚烫的心佩更加烫手,映的她双手肌肤都透出淡红色,仿佛紧握着一个红色的灯泡。
它们仍在变化,一刻不停地变化。每拉近一寸距离,三佩间的作用力就瞬息万变。有时她认为,自己即将被连人带佩,无情地弹走,正要运功抵抗,可下一秒,天心位忽地生出微妙的吸引力,如同一个“欢迎你”的牌子,中和了那股强大的排斥。
随着她一步步俯身向下,心佩离天地佩已不足三寸,总算要接触天心位。就在这时,心佩里存着的阳气突然激射而出,冲向天地佩中间的空缺。天地佩里的阴气亦反其道而行之,用极高的速度冲向心佩。
苏夜猝不及防,上身离玉佩不逾一尺,根本无法及时应对。另外,她正逐步加重力道,用力将心佩往下按。阳气一涌出,心佩立时重重震颤。她竭尽所能才没让它脱手而出,遑论其他动作。
阴阳二气的互换速度太快。刹那间,心佩由火红变回玉白,天地佩则焕发出火焰般的红光。苏夜自然不肯在最后一步退让,全身真气如百川汇海,不分天地阴阳,不要命地倾巢而出,强行压住心佩,继续逼着它落向天心位。
所有事情于一瞬间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