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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节(2 / 2)

孙恩缓缓摇头,平静地解释道:“你错解了我的意思。历数接触过洞天佩的人,一人、三人、十人八人乃至百人千人都无所谓。其中,只能有一个人承接仙缘,进入洞天福地。若是别人成功,便轮不到我孙恩。”

苏夜一边听,一边琢磨他这段话,待他说完,才微微一笑,“原来,这就是天师真正的想法?”

孙恩叹道:“我怎会骗你?你信不信都好,对孙某全无影响。早晚有一天,你和燕飞也会遇到这个难题,当会明白我所言均为事实。”

苏夜略一沉吟,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眼光的确有限,我的确想的大错特错。”

孙恩道:“哦?”

苏夜道:“其实我知道你会拒绝,只想借着洞天佩的名头,让你稍稍动摇。在我心里,你始终是一教之主,天下道门第一人。看在你创立的天师道份上,看在你一手教导的两名爱徒份上,你都必须拒绝我,不可能朝为敌人暮作朋友,立场转换得比天气还快。但……”

她说到这里,忽地又笑了,从容道:“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把天运比作大饼。我想,也许你看什么都像大饼。人家分多了,留给你的就少了,必须赶紧去抢。知道的知道你是孙天师,将你的话奉为圭臬,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是卖大饼的老头,一生的见识都聚集在那张饼上,生怕别人夺走你的好处。”

这几句话已说得很重,尽是辛辣的嘲讽之意。直到这时,聂、谯、乾三人才彻底放下心,确定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苏夜和孙恩正在直抒胸臆,试图让对方露出破绽,抑或怀疑起过往的认知。

孙恩柔声道:“你仍未放弃惹我生气的心思吗?我已说过,这种做法是白费心机。你会那么说,只因你尚未看清人世的本质,未能抛离羁绊你的虚幻之物。”

苏夜笑道:“没有那些虚幻之物,我便没有站在你面前的动力。你知道吗?燕飞一定要带着纪千千,才肯进入仙门。他还想拉上安玉晴,因为丹王父女都帮了他大忙。你瞧,他那种良才美质,做人竟如此糊涂,看不出仙门就是一张饼,不肯一人独享。”

孙恩沉声道:“那么他和你一样,心中充满了虚妄的执念。人世本是一场大梦,一个幻境,把凡人困在其间。我们挣脱它后,才能进入逍遥自在的境地,否则只能和这副躯壳一起,在土中腐烂销蚀。”

苏夜笑道:“这倒是个好借口。以后我想去做点天理不容的恶事时,总算能够找到理由。但我不明白,为啥我可以接受在土中腐烂,看破世情的孙天师却不能?你是真的看透了,还是恐惧人人终有一死,不惜代价地寻找逃避方法?我在此地开启仙门的话,你会视而不见,还是会瞬间抛弃你的徒儿和基业,毫不犹豫地穿门而过,投向那个未知空间?”

她宣称要开启仙门,右手竟真的举了起来,似是要去领口掏摸玉佩。孙恩目光立时一凝,也回到她脖颈附近。

双方实力相差不大时,心理战的关键便是把对手当作“你蛾子在我手中速速打钱”的骗子,一句话也不要相信。但是,苏夜已独自将心佩推入天心位,效果等同于燕飞孙恩合力,证明她有这个能力。万一她想不开,赌一时之气,宁可放弃独吞大饼的机会,也要换取孙恩消失,那该如何是好?

纵使孙恩心无挂碍,仙门依旧是他仅剩的弱点。苏夜见话已说尽,遂抛出关键问题,终于产生了一点影响。他分心去考虑问题的答案,想象自己弃世而去时,两名徒弟将会多么震惊失望。

他既然作出如是想象,就表示他相信苏夜有开启仙门的意愿。可苏夜拽出的并非玉佩,而是一把轻薄犀利,漆黑如夜的短刀。

刹那间,黑光霍然飞动,飞到船舱的每个角落。舱中四盏烛台,两盏挂在舱壁上的油灯,齐齐剧烈展动。灯罩砰的一声粉碎,灯焰烛焰笔直吐长,几乎变成六条火舌。光明陡然降临,令船舱情景纤毫毕现,熄灭的速度却犹有过之。

孙恩脸上怒色一闪即逝,长笑道:“好大胆子!”

灯烛转瞬灭尽。黑暗,怪异荒诞的黑暗,布满了整个船舱,甚至遮蔽了孙恩的身影。聂天还猝不及防,只觉天地为之一暗,身前传来极为沉重的压力,顿时毛骨悚然。压力出现之后,才轮到气流变化。不远处,劲急狂风骤然卷起,以黑暗为遮挡,无情地袭向他。

仅仅一眨眼,他就从多人环护的安全所在,转移到了刀光剑影的荒芜野外。风暴迫在眉睫,他却看不见它。夜刀出鞘时,苏夜仍在关注孙恩,刀气却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它轻易侵入他的头脑,压制他的视觉,逼迫他依靠直觉还击。

他已顾不得思考苏夜的胆量,也无心体察孙恩的做法。越到危急关头,他的老练和狠辣便越有发挥余地。他刚察觉不对,立即想都不想,右手拔出腰间飞刀,向前一扬。

他在飞刀上的造诣,比双环仅差出一线。四把飞刀凌空激射,一把接着一把,化作四道长长的银白光芒,义无反顾地投身黑暗。飞刀此去,将会遇上什么东西,落得什么下场,他心里没有半点把握。他只希望其中一刀能够击中敌人兵器,缓解这间不容发的局势。

飞刀离手之际,天地明环也来到他手上,同样脱手飞出。环上内劲震动空气,发出急促凌厉的呼啸声。呼啸声居然忽快忽慢,变化多端,与双环实际的飞行轨迹全不相合,是他故意迷惑敌人的手段。但在这时,这种手段仅是习惯使然,并无迷惑之意。

飞刀色呈银白,双环则因掺杂黄金,常有金灿灿的宝光流动。无论银色还是金色,都变的若隐若现,仿佛被他扔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墨汁。它们激射过后,才是他蓄势待发的双掌。事到如今,他自然不会有任何保留,全身功力尽聚手掌,推出一股高度集中的狂暴劲气。

与此同时,乾归拔出背后长剑,扑向聂天还的位置。谯奉先袍袖一拂,取出袖中藏着的铁简。铁简乃是竹节形,刚中带柔,在他手中游移不定,让他随心所欲地做出每一个动作,施展精微奥妙的招数。

倘若剑与简能够成功刺中苏夜,而非漫无目的,当空舞出万千幻影,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事与愿违,聂天还匆忙当中,随便选定四个方向射出飞刀,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一刀擦过乾归头顶,险些割掉他一缕头发。另一刀拦在谯奉先必经之路上,直奔他面门而去。他吃了一惊,却已别无选择,只能抬手击落它,急追上前的身形亦于中途顿住。

他们不是聂天还,不是苏夜的首要目标,体会不到他的困境。幸好孙恩就在他身边,闪电般飘身离座,右手五指并拢,向前劈出一记掌刀。

这一招简单至极,亦神妙至极,划出一道无懈可击的弧线。令聂天还无所适从的夜刀,被他一掌劈个正着,从黑暗中现出真身。掌刀交击时,发出空灵轻响,仿佛有人吹碎了一个气泡。

劲风倏然中止,黑暗消退,露出昏暗的现实场景。这时候,舱中五人均已正式出手。五道气劲交锋硬碰,狂乱地四处奔涌冲撞,撞翻桌椅烛台,弹指间满地狼藉。

四把飞刀先后落空,天地明环当空回旋数圈,无可奈何地飞回原处。聂天还脸色极不好看,如死人般苍白。他一瞥之下,发觉自己果真判断有误。苏夜并未疏忽大意,并不认为可以硬顶孙恩的攻势,先行刺杀他。自始而终,她都在全力应付孙恩。那道刺目刀气仅是她打出的幌子,真正杀招仍未到来。

他醒悟的一刻,双掌已推至尽头。劲气形成气柱,徒劳地穿过谯、乾两人之间的空隙,轰的一声撞在舱门之上,使铁板不住摇晃,竟有受震脱落的趋势。

这道掌力堪称惊人,却不值得他骄傲。它无法把他从困境中解脱出去,更不能化解接踵而至的危机。他忽然意识到,孙恩离他太近了,苏夜也一样。

夜刀之上,涌出一股柔和沉凝,冰冷刺骨的先天真气,漩涡般盘旋转动,离他不逾三尺。恰在此时,孙恩化掌为指,厉叱一声,一指点向漩涡正中。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两股真气一阴一阳,一沉缓一活泼, 较劲般涌向同一位置。

不管是出于武学大宗师的傲气, 还是出于对多年名声的维护, 孙恩均不会容许苏夜在他面前,举重若轻地刺杀聂天还。

他对世事洞若观火, 了解人心有多么不可捉摸,是以很明白聂、谯等人的眼神,猜出他们隐秘不可言的打算, 却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现在, 他的敌人仅有苏夜一人。她的一切行动, 都是他需要尽力阻止的事。

如果聂天还死了,他肯定会产生挫败及愤怒的感觉, 觉得不输也是输, 更进一步体会到什么叫作失望。他宁可事后亲手杀死聂天还, 粉碎两湖帮的野心, 也不愿向强敌当面示弱,承认他在以四对一的决战中, 仍无力保护托庇于他的人。

因此, 他见苏夜直奔聂天还, 既有点吃惊, 又有点恼怒, 当即将黄天大法提升至巅峰境界。至阳真气倾巢而出,怒潮般涌向夜刀,意在冲散刀劲, 让聂天还可以抽身而退,离开那道阴柔漩涡的纠缠。

但他食指刚刚点出,心头立时一动,发现气旋竟然由太阴气组成,虽不是至纯至净,却已足够惊人。阴阳二气展现天生特质,相互吸引,令他施展出的至阳气愈发浓烈,自动自发地向前奔流,大肆冲入漩涡中心。

阴气之中,微弱的阳火像朵风雨下的小火苗,奋力跃起,与黄天真气碰撞一瞬,便倏然绝灭。霎时间,强烈的电芒裂空而出,照亮了聂天还的脸。那张脸上,先浮现出一丝茫然无措的神情,随后变为五分恐惧、五分震惊。

没有人能够想到,虚空中居然迸出了一道闪电。闪电来自苏夜、孙恩两人的交锋,诞生于太阴真水与太阳真火的正面冲撞,亦是对燕飞“仙踪乍现”一招的模仿。

燕飞当时用这招应对苏夜,用完后还不嫌麻烦,对她作出详细解释,坦承灵感源于洞天三佩。苏夜极少贪图他人绝招,通常看过就算了。然而,就算是她,也被这招的神奇奥妙吸引,不由自主牢牢记在心里。

黄天大法乃道门正宗玄功,却有点剑走偏锋的味道,全程偏重纯阳之气,不留半分余地,导致孙恩练到此功最高层后,面对洞天三佩,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亦找不到让阴阳并驾齐驱的方法。

与此同时,这套功法也给了他莫大好处,造就他一身登峰造极的武功。太阳真火仅是一个名词。但在孙恩手里,它确实具有炽热如烈火、渺荡如曦光的特质。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第二门内功,能把纯阳之气淬炼到如此纯粹。

苏夜已从燕飞口中,听说了黄天大法的特性,若不加以利用,未免辜负燕飞那一顿滔滔不绝。于是她临战时顺其自然,利用阴阳交击的后果,让闪电在聂天还身畔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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