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菊冷笑一声,一指身边女家的媒人,“咱们是说好的,但你来说说,当初谈好的财礼是啥?你再问问这位,又跟俺家要的啥?”
洛平就算是自由恋爱,两家结婚的时候,也是要请媒人的,男女家各一位,今天跟着丁芳他妈来的就是丁家那边的媒人,丁家涨财礼的事她也知道,叫她说,实在是太况外了,她也劝过丁家,可人家那边一口咬定就要这个,而且笃定韩家会答应,媒人才觍着脸过来走了一遭,现在人家韩家不同意了,那也没啥可说的,叫她说,这做亲就有个做亲的样子,这不是借嫁闺女明抢嘛,“这事咱再商量商量,”
她拿胳膊捅了捅丁芳她妈,事儿都走到这一步了,她家只要退一步,还按以前的财礼来,今天这事儿也就过了,就算是不想自己脸面,也得想想闺女,要是没进门就把婆婆得罪了,以后日子恐怕也过不舒坦。
丁芳她妈今天来却不完全为这个,她惦记现在还在派出所关着的儿子呢,“这事儿咱以后再说,亲家母,你们先抬抬手,把我家小闪给放出来,他又没犯大事,你们延亭伤的也不重,他一出来,我叫他来给延亭赔礼。”
丁闪叫派出所抓了?卫雪玢有些意外,她抬腿往院里走,就听文菊道,“这事儿我管不了,你们打人的时候咋没想到会进派出所?再说俺延亭重不重,是你说了算了?你儿子打了我儿,你当然觉得不重了,”儿子叫打的鼻青脸肿的,文菊只要想起来,就心疼的肝儿颤。
“姨,我来看看延亭,”卫雪玢等文菊说完话,皱着眉头,“听说他叫人打了,我妈听见也哭呢,要来看看,她上班儿没时间,我说我先来看看,要是不打紧就不叫她跑一趟了。”
文菊看见娘家人来了,眼一红,“他在屋里呢,你进去吧,那脸打的,他不想出门儿。”
卫雪玢一进屋,就看见靠在窗户边晒太阳的韩延亭,他见卫雪玢一进来,连忙拿枕巾往脸上盖,“你来干啥?怪丢人的,”
卫雪玢一把把枕巾给抢过来,认真在他脸上看了看,还好鼻梁没事,就是半边脸肿多高,“就挨脸上了?其他地有事没?”
“没事,能有啥事?他那四两劲儿,我要是不叫他打上,他也打不上,”韩延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有意挨丁闪几下的,也省得一直被丁家骂,那么被动,这下好了,自己推婚期,谁也别来吵。
“人咋进派出所了?”要是没别的伤,实在够不上去趟派出所啊,卫雪玢听丁芳她妈的口气,人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大家都是小老百姓,对公安天生都有本能的惧怕,这还不把丁家吓着了?
韩延亭想笑,一咧嘴扯着伤口,吸了口气,“这不是华镇来了么,见我挨打,一怒之下就给派出所打电话了,好像不放丁闪也是他交代的,”
好吧,这点儿本事华镇还是有的,“那你准备怎么办?下来,”
见卫雪玢问他,韩延亭脸色一僵,怅然道,“还能咋办,等明年就结呗,但愿这一回,她经点儿事,能改改,”
即便是自己的表姐,有些话韩延亭还是没办法跟她说,也说不出口,他怎么跟卫雪玢说,其实他现在不想结婚了,甚至连丁芳也不想见了。
外头丁芳妈好说歹说,终于哄着文菊答应去派出所说了声,叫把她家丁闪给放出来,不过文菊也不糊涂,把儿子跟丁芳的婚事直接给推到了一年之后,而且什么二百块财礼,要也可以,那陪嫁最少也得是二百,一分不能少。
丁芳妈这会儿还有什么心思跟文菊搞价,她可是听人说了,儿子在里头关的越久,那名声越坏,将来传到单位里,他现在只是学徒工,还是接了他爸的班儿,到时候人家不要他了,一辈子就完了。
既然说了要放人,卫雪玢也不想叫文菊一把年纪再跑一趟,把她叫到一边说了一声,自己回去跟华镇说说,这事儿不打,叫华镇打个电话就能放人,这年头大家的意识里,还是存着生不入公门的心,文菊听卫雪玢说她帮着办,文菊也没啥不放心的,卫雪玢出去跟丁芳她妈打了个招呼,说她姨年纪大了,她现在就骑车去派出所一趟,叫丁芳家等一会儿去派出所等着领人就行了。
既然事都说住了,文菊也不留丁芳妈,只要想起儿子脸,她就来气,干脆把话说到明处,自己家这阵子忙的很,韩延亭又病着,丁家人还是少来的好,包括丁芳!
她是决定了,以前觉得儿子喜欢,丁芳看上去又是个腼腆的姑娘,她抬抬手也就不当恶婆婆了,但这次不行了,居然挑着兄弟打男人,这样的媳妇,要是脾气扳不过来,她宁愿不要!
等卫雪玢跟丁芳家的人一走,韩延亭就在家里躺不住了,他门市上还有一堆事儿呢,光躺家里怎么行?再说他也没啥大毛病,门市上也没啥人,因此不顾文菊的阻拦,在她跟前蹦了几下,证明自己依然是条好汉,抓了顶帽子往头上一戴,骑车也往华胜厂来了。
韩延亭人还没到厂门口呢,就看见华胜厂门口围了一堆人,他有些奇怪,这儿虽然只能市医院隔了条小路,但华胜厂门口的门市没开张,那边看病的病人也轻易不往这边来,怎么会围这么多人?
韩延亭把车子往自家门市前一扎,就跑过去看,只见人群里一个老太太也不嫌地上凉,正拍着腿坐地上大哭呢,留心一听,我呸,居然在骂表姐卫雪玢!
朱大妮儿一大早就吃饱喝足,她自己穿暖和了,又交代儿子女儿也围严捂紧,一家三人就气势汹汹的往华胜厂来了,地方她不知道,没关第,鼻子下头就是路,刚好借着问路的机会,好好宣扬宣扬卫雪玢的“恶事”!
这么一来,等她们三个赶到华胜厂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了。
卫雪玢离婚的事整个洛平都知道,已经是旧闻了,可这过了都快一年了,朱家人又打上门了,把大伙儿的好奇心又吊起来了,难道这里头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华胜厂虽然才开业,但该有规章制度已经陆续出台了,卫雪玢还特意聘了几个周围的村民过来当保安,毕竟他们厂子还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开的,一来这样可以给村里解决几个就业岗位,叫村里得些实惠,二来嘛,以后真有什么偷鸡摸狗的现象,村里人出来也好解决。
朱大妮儿一到,二话不说就往人家厂里冲,看门的保安自然不能让了,这满厂四十号人都不到,大家不看工作证,脸也都认全了,哪会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太太乱闯?
人家不叫进,朱大妮儿也不硬闯,反正她来恶心卫雪玢的成分更多一些,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在村里吵架骂街的气势来,开始一连拿粗巾手巾蒙了脸扯着喉咙哭,一边痛诉卫雪玢的种种恶迹。
卫雪玢也就从韩延亭早到厂里一步,她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华镇撸着袖子叫人把朱大妮儿给赶走呢,卫雪玢一扫华镇的脸色,就知道这是真火了,现在只怕还是有教养管着,再闹下去,他一个忍不住,只怕会动手了。
卫雪玢拨开人群,走到朱大妮儿跟前,“你别哭了,我在这儿站着呢,来来来,你先跟我说说你是谁,我离不离婚跟你有啥关系?”
“我,我是朱相庆他娘,我咋不能过来找你,你把我儿子诓的恁苦,我,”朱大妮儿心一横,腰一弯一头就往卫雪玢身上撞过去。
这老太太多少年了都是这一招,卫雪玢防着她呢,虽然这会儿没有以后网络时代那么悬乎,只要遇到个有年纪的,不问对错,大家先喷你不敬老,但卫雪玢也不想被朱大妮儿讹上了,她把身子一闪,拽过看见她过来就跟在她后头的宋招娣儿挡在自己前头。
“啊,妈呀,你轻点儿,”宋招娣儿看见卫雪玢来,正高兴呢,她都准备好了,她妈一撞卫雪玢,自己就扑上去把卫雪玢压在身子底下,母女俩把卫雪玢挠一顿再说,最好把她的衣裳也扯下来,叫她好好丢丢人,以后看她还有脸当副厂长没?
结果一个没防备,被卫雪玢一扯,加上她本身就想着往前冲跟她妈一起两下夹击卫雪玢呢,一下好了,直接被朱大妮儿一头撞的肠子都要断了。
卫雪玢闪到一旁门市的台阶上,“我跟朱相庆从结婚到离婚,他爸妈都在场,他爸叫朱学文,妈叫王秀梅,都在郑原当老师的,你这会儿跑来说是他妈,我看你想讹钱,不如先去机械厂门口哭一场,叫朱相庆先出来认你吧。”
这不是朱相庆的妈?那这人是谁?
宋怀庆见他娘跟妹妹没占上风,在一旁躲不住了,站出来道,“我娘是我哥的亲妈,你别装不知道,你跟我哥结婚的时候我们一家都到了,哼,你歪派我哥,硬逼着我哥跟你离了婚,还把我哥的钱全坑了,为的啥?以前我们还不知道呢,”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了,知道刚才叫人撵他们的人就是这个厂的厂长,没想到这男的不但比他哥年轻,个子还高,居然还穿着呢子中山装戴手表?
宋怀庆以前还只是想着叫他妈摸卫雪玢一身鼻涕永远也别想擦干净,这下直接就肯定了,卫雪玢肯定是看上这个有钱的小青年儿了,才会跟自己哥哥离婚的。
宋怀庆原本就对卫雪玢怀着一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他还想着只要他哥跟卫雪玢不离婚,日子久了卫雪玢肯定守不住,那这城里的鲜花就是他盘儿里的菜了,没想到人家三下五除二的不但离了婚,转头还找了个更有钱的!
“我为啥跟你哥离婚,整个洛平长耳朵长眼睛的都知道,”卫雪玢冷笑一声,“宋怀庆,朱相庆要是心里有怨气,只管叫他来找我,不用搬出南固的亲娘替他出头,说起来他也够不孝了,自己没出息,也不见得孝敬自己亲娘过啥,还叫亲娘劳天巴地的跑来替他丢人!”
这话一说,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点头,那朱相庆的名声大家都听过一些,最惊悚的就是明知道自己“不中”,还骗了人家好好的闺女,这会儿好了,话说的更明白了,人家卫雪玢结婚见的是郑原的“爸妈”,敢情这村里还藏着个“亲娘”呢!
宋怀庆听见别人的议论,心里发急,他太知道卫雪玢那张嘴了,死人都能说活了,再叫她说一会儿,所有的错处都成他家的了,“你,你少胡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分明是你看中了别的男人,才踹了我哥,还诬赖他,”
他一指华镇,“就是他,你们是一对狗男,啊,哎哟,”
宋怀庆话还没说完呢,当头就被人砸了一拳,他还没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谁,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宋怀庆虽然瓤的很,但在家里也是惯会欺负弟妹的,也顾不得疼了,眯着眼挥着手就招呼过去,这下好了,两下就打起来了。
卫雪玢被突然跳出来打了宋怀庆的韩延亭吓了一跳,“延亭,你不是在家养伤的吗?”
韩延亭哪儿顾得上理卫雪玢啊,他一个翻身把宋怀庆压在身上,抬腿骑到他身上,一拳一拳照他脸上砸,“我叫你信嘴胡说,你那个没蛋籽儿的哥哥诓了俺姐,这会儿了你们一家子又来恶心人,欺负老卫家没男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