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星期天,卫雪玢也没有休息, 她一边统计数字, 一边跟焦师傅商量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脱粒机他们每月都在产,这会儿倒也不用加班儿, 只是热水煤炉的势头依然方兴未艾,原本想着天热了,就把这个生意给停一停, 却没想到,不管天气如何,老百姓都是要做饭的,有了这热水炉子,等于是把洗澡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因此虽然没有头两个月的疯狂,但有推销小能手胡跃进跟韩延亭,他们厂子一月出去二百台还是没有问题的。
“叫我看,咱们平南的局面儿已经打开了,脱粒机得再往外推一推了,”焦师傅咂着手里的烟,“去年咱开始的有点儿晚,今年得提前些,”
他可是听女儿说了,库里的脱粒机已经存了一两千台了,后两个月要是加大产量,要是压货了,压的可都是厂里的钱了,“今年我也跟着出去转转,”出省叫几个小年轻跑他到底有些不放心,“我早些年也在西边呆过些年,”
焦师傅这是静极思动了,卫雪玢自然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那行,您老当益壮,愿意出去走走我跟华镇自然欢迎,也不光是您,要是还有哪位师傅也想出去,过来跟我说一声,咱们定好计划,把地方都分好了,不过有一条,得身体没问题的才可以出去!”
这会儿没有高速也没有高铁,年轻人出门尚且累个臭死,何况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师傅?
“有啥问题?咱们春上才都体检过?”焦师傅几个在华胜厂越呆越有味儿,工资高不说,关键是这小两口仁义,对他们这些人尊敬的很,以前焦师傅还觉得过来给这些“资本家”干活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现在在他们几个老师傅眼里,华镇跟卫雪玢跟自己的晚辈也没有多少区别,临老能给孩子们出点儿力他们心里也挺高兴的。
“那我叫红梅跟你一道儿,她也不能老关在洛平,出去跑跑市场,锻炼一下,也开开眼界,”卫雪玢挺喜欢焦红梅的,也很倚重这个做事细致安静的姑娘,但凡有机会,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焦红梅。
女儿现在在厂子里也可以说是独当一面了,而且成天还在夜校里学习,眼看着要比两个儿子有出息,焦师傅也愿意她出去长长见识,“行,我带着她,我们父女俩出门也方便,也省得你担心我年纪大,”
“对了,咱们今年还找宁县机械厂帮忙不?”说住了出去推销的事,焦师傅又提了一件事,“我听人传的话,宁县那边今年可也准备加大产量了。”
卫雪玢点点头,这个她也想到了,第一年脱粒机只是才浮出水面,这还没开始大卖呢,他们厂子想开足马力,恐怕宁县那边也是这么想,“咱先跑跑市场吧,如果他们想自己干也行,但不能用咱们华胜的牌子,我跟华厂长先商量一下,再给宁县那边打电话。”
焦师傅也是怕他们最后给人做了嫁衣裳,现在该提醒的提醒到了,他就不再多说了,抬头正看见华镇一头大汗的进来,“华厂长这是上哪儿啦?大周末的也不休息?”
“焦师傅咋也在?”华镇从脸盆架上取下毛巾,就着盆洗了两把,“这天儿,嘿!”
“我在家呆着也是闲呆着,不如来厂里转转,跟雪玢聊两句,”焦师傅笑眯眯的看着华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他们这富人家出来的厂长,比同龄的孩子能干的多,“好了,你们说话吧,我走了。”
“诶,您可别走,我有好事儿!”
好消息自然大家分享,“雪玢,一会儿你跟焦师傅也去看看?”
“装好了?”华镇从去年就开始捣鼓他的煤球机了,终于叫权师傅给设计出来了,这两天华镇跟权师傅几乎泡在车间里看着工人组装,这装好之后就是试验了。
“嗯,权师傅真是,”华镇冲卫雪玢比了个大拇指,除了卫雪玢,他最服气的就是权师傅了,“我真想把权师傅请到咱们厂里来!”
焦师傅也知道这煤球机的事,尤其是这阵子,华镇几乎泡在车间里了,听女儿说投入也不小,但他知道,这要是弄成了,可是个大买卖,只能比脱粒机挣钱,“那太好了,啥时候开始试?”
这煤球机的事卫雪玢说交给华镇了,就一直没多问,而华镇也有心要给卫雪玢一个惊喜,从想法到设计再到制作,他闷头跟着权师傅和机械厂的杨师傅他们,并没有跟卫雪玢说太多,一直到今天机器正式组装好了,才忍不住想叫卫雪玢过去跟他一道儿看看。
“咱们现在去看?”听华镇说机器装好了,卫雪玢也是喜出望外,前世她也只是听说过煤球机,根本没见过到底是什么样的。
……
跟华胜厂生产的其他产品一比,这个蜂窝煤球机可以称的上是庞然大物了,卫雪玢围着机器转了一圈儿,“这东西真大啊,”将来造起来只怕得费点事儿。
华镇嘿嘿一笑,指着煤球机各零部件一一给卫雪玢介绍,其实他不介绍,光看样子卫雪玢也大概猜出这东西怎么用了,但她还是认真的听完了,“你说这个还可以换芯子改型号?”
大家的炉子不同,平时用的蜂窝煤大小孔数也不用,没想到权师傅他们连个个也想到了,可以调节规格换机芯来适应客记的不同需求,这样就太好了,“这下就方便了!”
华镇已经在一旁把煤粉给活好了,他拿锹把湿煤铲进最上方的漏斗里,看着权师傅,“师傅,你来开闸。”
权师傅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弄出这么个东西来,自从认识这两个孩子后,他的生活比之前有意思多了,“行,这第一下师傅来,雪玢站远点,小心把身上弄脏了,”
权师傅一摁下开关,机器就咣当咣当的转到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一砣砣煤球就被传送出来,之所有说是“一坨”,实在是因为那煤球不怎么成型。
“哈哈,我和的太软了,”华镇哈哈一笑,连忙往一旁的和煤盆里添煤,“看看硬点怎么样?”
“这个咱们得摸索出个煤土水的比例来,将来也好跟客户介绍,”卫雪玢过去帮华镇和煤,然后亲自添到漏斗里。
权师傅再次摁下开关,没多大会儿,一个个完好无缺的蜂窝煤就被送了出来,华镇把它们从传送带上拿下来摆好了,“还得用人,不过这比咱们自己打要快的多。”
“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住家户用的,要不咱们自己先办个厂?”华镇得意的看着面前的煤球机,“权师傅,咱们办个煤球厂呗?”
“我这辈子就干机械了,弄啥厂子啊,那是你们年轻人干的,不过这个确实不错,像我跟你慧姨这种,到了打煤球的时候就发愁,到处找人帮忙,真不如有人打好了卖呢,最好还给送到家里,”
权师傅儿女都在外头,他跟妻子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偏知识分子不爱张口求人,要是可以用钱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
前世卫雪玢可也跟人买过煤球的,煤厂送煤的工人每天拉着车在街上转悠,一块钱多少块儿,一层楼再加多少钱,明码标价,送煤工人挣的就是个辛苦钱,用户也图个方便轻省,“办厂的事交给华镇就行了,这机器是您设计出来的,就当是技术入股了,其他的您都不用管,”以后每年管分钱就行了。
第一台是成功了,可离批量生产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这一切也都离不开权师傅,华镇“谄媚”地凑到权师傅跟前,“师傅,要不是你来我们厂子呗?只要您来,我给你一月一百,再给你一成股子。”
反正他现在占八成,分给权师傅一成也不值啥,现在华胜厂越走华镇越觉得能力不足,偏这会儿大学生根本不会来他们这种小厂子,何况像权师傅这样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华镇在权师傅跟前从不隐瞒,他对华胜厂的经营状况也有一定的了解,不说以后,就看这半年,这一成股子也不少钱呢,说给自己就给自己了?“你啊,还真是个识金钱如粪土的,我都快退休了,你总不能叫我临老临老工作不保吧?”
卫雪玢知道如今人对国家对工作的执着跟忠诚,不等权师傅再跟华镇解释,“那这样吧,您就当我们厂外聘专家,就按华镇说的,技术入股,华胜厂您占一成,以后您也是这个厂子的主人了,等退休了,再来我们厂上班儿!”
那他们还得等好几年,华镇有些遗憾,但也知道权师傅确实不太可能像他跟卫雪玢这样干净利落的辞职过来,倒不如现在先拿股份把人给栓住了,“行,就照雪玢说的办,至于工资,您管的是技术,就跟我们开一样的,”他看了一眼卫雪玢,“行不?”
“当然行啊,我还觉得咱给权师傅少了呢,”他们现在太需要权师傅这样的人了,而华胜厂能拿出来的,也只有诚意跟股份了。
这俩孩子,权师傅是读书人,他最感动的是华镇跟卫雪玢对自己的诚意跟信赖,而不是华胜厂的股份到底能分多少钱,“行了,你们别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我,工资我拿了,但是股子我可不能要,这厂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小两口花了多少心血?我要是平白拿一成,成啥人了?”
他看了一眼这间用来组装煤球机的小车间,“这车间给我留着,嗯,我以为再想弄点儿啥,你们厂子全给我报了!”
华镇还想再说什么,被卫雪玢给拉住了,“行,那先按您说的吧,后头的咱们再商量。”
中午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饭,下午这台煤球机就没有停,卫雪玢嫌车间里热,叫华镇把权师傅带到他办公室里休息,自己则跟华镇呆在车间里打煤球儿。
大热天儿的他们两个一人和煤加煤,一人接煤球儿,没多长时间两人都是一身的汗,华镇更惨一点,脸上抹的也是煤灰。
“哎呀,咱别干了,我去宿舍里找俩青工过来继续,你歇歇,”这么长时间了机器运行一直挺好,华镇信心足了很多,“给他们排上班儿,两人一组各干半个小时,人歇机器不歇,看看这么跑个一两天怎么样?”
他擦了把头上的汗,“嫂子不是现在开始卖冰糕了,叫她只管往里送,我请客。”
也行,干了半个多小时,卫雪玢已经摸着了这机器的脾性,操作还算方便,还能调节速度,她估摸着这么一天下来,一台机器一天打个万把块煤球是小意思,这么算下来,一台机器赶上十个工人了。
没一会儿厂里没回家也没有出去玩的青工都被华镇给喊来了,何玉华也给力,直接把她门市上装冰糕的泡沫箱子给搬到车间里来了,反正她这冰糕主要也是卖给厂里的小青年儿了,这些孩子们手里有钱,一毛一根的冰棍儿到了夏天就没有断过,华镇怕冰糕不够,又把何玉华店里的汽水儿也都包圆儿了,反正他今天高兴的很,花几块钱请客也不值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