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为巫彭开脱,倏然住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地抬头,对上巫即近乎确定的目光时,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大人,终于联系上灵山了。”一名弟子捧着一块打磨无比光滑的灵石,小心地请示。上头隐隐约约,呈现出一片混乱的情形。
“巫即大人!”对面显然也是焦头烂额,“巫抵的人都被我们控制住了,但他们私藏的妖兽……我们实在没想到有这么多……”
巫即微微抬眼,眼前的妖兽还是少数,更多的妖兽在向着北边狂奔,看似漫无目的,其实乱中隐隐有序。
北山有什么?有下落不明的肖衍和饕餮,没看错的话,肖衍应当是一只九尾狐。而在巫抵的供词中,当初他们想要生擒鼓与钦,占有钟山玉,混乱中一股脑儿地向南奔,却被一群掳了只九尾狐的蛊雕打断。那钟山玉,落到了奄奄一息的九尾狐手中。
羭次山之乱,五色光芒起,引得无数人在惊异无比地眺望。
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除了巫抵,谁还会如此急切地想要钟山玉?或者说,比巫抵更急迫无数倍地想要得到些稀世珍宝?
“无论用什么法子,守住灵山。”巫即吩咐另一头,“然后,立刻派人确认,巫彭现在何处。”
在对方应了一声后,他低低加了一句:“另外……小心巫彭,以及与他有接触的任何人。”
对面也愣了一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沉默地行了一礼后,巨大的光面灵石上的图案渐渐地模糊了。
“怎么……可能是他?”巫盼紧紧地攥着盘龙拐棍。
巫即的声音疲累无比:“当年拖住丈夫国主要神血战士让人出去求援的,除了我,便是巫彭。”
“这么多年了,我的状况反反复复,从来没有一刻真正好过。而巫彭……他一开始伤势比我还沉重,后来奇迹般地一日好似一日,直至今天,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个无比硬朗的,四处走访遗迹的大巫。”
“若是换个思路,若是他采取了些别的法子,来让自己‘突然痊愈’呢?若是这么些年,他始终没有好转,反而逐渐恶化到了拖不下去的地步呢?”
“他伤愈后一直醉心上古遗迹,我们一直以为那是他苦闷之下的自我派遣,最后入了迷,但如果……他是要刻意寻找什么东西,比如……长生的秘密呢?若是巫抵的妖兽始终也在巫彭的控制中,一人想要获取力量,另一人想要获取不老的秘密呢?”巫即一连串的设问后,自己也沉默了一下,提起了智的来信中,说到的一个疑点,“那幽鴳还有两个同伴,落到了肖衍那孩子的手中,它们供出,当初来丈夫国,它们先是接到一个指令,竭尽全力迷惑丈夫国的要员。可不久之后,又接到了一个指令,定期送上神血战士。”
“对于巫抵来说,幽鴳这么个完美的化形妖兽简直可遇不可求,用来抓神血战士,不是实在太大材小用了吗?”
巫即转向巫抵,巫抵面如死灰,拼命摇头:“不是我下的命令……前者是我,后一条不是我!”
但可怕的是,他从没得到过关于后者的任何消息。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有人急需神血战士,完全等不及了,甚至不惜暴露形迹。”巫即长出一口气。
“……太疯狂了。”巫盼听得心中一阵发冷,喃喃道。
大巫们一点点地抽丝剥茧,正在北行的夏公主也遇到了毕生最混乱的局面。
先是有暗卫匆匆来报,自家的父王和那不成器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闹翻了,点兵点将要拼个你死我活。
紧接着,一列列羽衣军匆匆赶来,整整齐齐地列在了自己面前,愿意誓死追随自己。他们劫了狱,将当初因负气顶撞国君而被下狱的几名将领全都救了出来。姝带着自己的母亲与小妹,夹在大军中冲着自己笑。夏公主看到她的口型:幸不辱命。
正自有些感慨间,又有匆匆追来的,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的人表示,希望夏公主立即回程,帮助平乱。使者当着夏公主的面,直接互相指责,一个称厉钧不忠不孝,一个称国君无君主人父之德。
若是这场骂战简单粗暴一点,大概就是:“你丫敢对老子动手,反了天了!”“你丫对自己儿媳妇都下得去手,老不羞!”
不说向来不待见自家爹的夏公主,就连向来软弱无主见的夏公主母亲,也觉得这事儿荒唐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轰走了两边的使者,夏公主继续北行时,长老堂又来了信,表示现在国中生乱,要她立刻回去商议大事。长老堂向来盛气凌人,即使有求于人,口气依旧一点不服软,话里话外还指责夏公主再往北去,是明显要与巫咸国的势力对上。丈夫国现在绝不能陷入这样的纠纷中,若她依然无动于衷,后果自负。
夏公主面无表情地读完信,慢慢地将它们一点点撕得粉碎,随手一扬,所有的碎屑全落入了疾驰的骏马扬起的尘埃中。
她忽然觉得有一种解脱感。
这个她生长于斯,却对她从未有过片刻宽容和善待的国度,那个从来不能称为家的地方,她早就待腻了。不论是谁,一片赤诚之心被践踏了无数次,都是会心灰意冷的。
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的忍耐过后,到达了最荒谬的那一刻,最深处的牵绊一松开,忽然,就自在无比了。
天地茫茫,现在有了一群能够坚定站在她身后的人,又有何处不能去得?
夏公主狠狠地一甩马鞭:“走——去把我们最好的朋友接回来!”
第121章 北山总动员
北边。求如山下。
开阔的空地上扎了密密麻麻的帐篷。数只巨大的灭蒙鸟在营地附近踱来踱去, 时不时地侧耳倾听一番。三三两两的黑袍巫者一面给他们的伙伴喂食, 一面注意着鸟儿们的动静。一旦它们做出惊疑的模样, 便立刻也警戒起来。
没办法, 北边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领域。一来不如东南的地方富庶, 二来据说有强大的主儿盘踞, 导致多年来,巫咸国对此地鲜少有人涉足。偶尔来采个药之类, 也是目的达到了便离开,没什么流连不去的理由。久而久之, 这里许多动植物, 于他们都是无比陌生的。
陌生会增加一种神秘感和不确定性,导致许多黑袍巫者的心情一直绷得有些紧。
这也难怪他们,来到北边不过两天,他们已遇上了不少奇怪生物。有些很好对付, 有些却很难缠,更有的初看不具备一点威胁性,可对方冷不丁的一击, 却能让他们忙得够呛。
幸而出行都有灭蒙鸟,使得来自地面的威胁少了几分, 但这些鸟儿也不是能不吃不喝时刻飞在空中的,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支由巫相带领来寻钟山玉的队伍, 原本选定了这附近的一座山作为搜索的中心, 四下散开, 有消息就立刻传讯。哪知想法很不错, 但营帐都扎得差不多了,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群浑身雪白,前额长了一支角,背上还有双翼的马。明明有人搜过整个山,没有什么猛兽居住,这群马却凭空冒出来一般。
这些美得惊人的生物脾气也大得惊人,见了人一点不害怕,反而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冲他们扬蹄喷鼻,驱赶他们离开。
有人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者觉得这些有翼马嚣张过头了,甚至可能是看它们漂亮想要带一头或几头回去,总之,混乱中不知是谁试图触碰那些马儿,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这些马,竟然是会喷火的!
虽然人员没有大碍,但他们即将完工的营帐,却是被烧得一干二净。等到巫相怒气冲冲地想要将它们一网打尽时,这些马挥动翅膀,如同来时一样,迅捷无比地飞走了。再次搜山时,有人觉得,这群马既然能飞,有没有可能住在那人攀不上的绝壁上?也许上头有个足够大的平台,可供一群马栖息?
人攀不上,他们有灭蒙鸟啊!一口恶气无处发泄的巫师们纷纷爬上鸟背,灭蒙鸟稳稳地飞起,可到了绝壁半中央左右时,它们……眼花了。
只见那绝壁的山缝中,莫名冒出来铺天盖地花花绿绿的鸟儿,鸟的模样有些像乌鸦,却是身具五彩,振翅间还能隐隐看到赤红的纹理,它们口中叽叽喳喳,尖叫着类似“奇余”的发音,不但嘈杂无比,还噼里啪啦地往灭蒙鸟身上撞。
灭蒙鸟倒不怕这些小鸟撞,但它们缠得灭蒙鸟无暇振翅,眼前又全是花不溜丢的颜色,愣是让好几只灭蒙鸟撞到了山崖上,晕都转向地掉了下去,剩下的虽然没有撞崖,却也愣是无法再上升一步。虽说他们人多势众,但大部分在别处搜寻那只逃脱的九尾狐,负责扎营的毕竟少数,解决完这群莫名其妙的小鸟,简直费力不讨好。
隐隐约约见到白色的马群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巫相也有些头皮发麻了,他急着追来是为了寻找钟山玉的,可不是为了跟这些可恶的妖兽打架的,只得满腹闷气地离开了。
而现在到的这求如山,他们就没有像样的营帐了,只能就地取材,用一些火里抢出来的行李,凑合着山间的阔叶植物,勉强弄了些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