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肖衍曾经是个人类,比起妖兽,他使用起人类的武器,相当顺手。而恰好,在丈夫国时,饕餮曾送过他一柄匕首。饕餮看得上的东西,一般不可能是凡物,它混在普通刀剑中许久,蒙尘不知几何,又被肖衍摩挲把玩了好一阵,依旧灰扑扑地不起眼极了。
直到羭次山一战,他和饕餮跟鼓与钦战到一处,浓郁至极的煞气足以侵蚀许多东西,羽衣军的兵刃大部分斑斑驳驳,连夏公主的绝世宝剑也快扛不住,肖衍的匕首越是越用越锋锐。
褪去了原本灰扑扑的外表,它依旧黝黑无光,却是吹毛断发,显示出了绝世名刃该有的风采。
这短短一截匕首掠过黑衣人的手臂,他没感觉到一丝寒气,甚至没感觉到一点疼痛,挥刀的手臂忽然就不受控制了。刀由于惯性向前飞去,连带着……一条手臂。
黑衣人怔愣的瞬间,就见饕餮轻松闪开那已变得毫无力道的一刀,一矮身就近了他的身,将他远远地撞飞了出去。
巫相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唇角,也不让人帮忙,问身侧的人:“焚风咒布好了?”
不知道当天性带风的妖兽们以为要逃出生天,却瞬间燃为灰烬时,会作何感想呢?巫相想到此处,更愉悦了几分。
他长年挣扎在身体崩溃的边缘,早已对那些无忧无虑身强体壮的人眼红到了扭曲的地步。一想到它们不敢置信又无可奈何地步入死亡的模样,快感便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
孰料底下人额头却见了汗:“引子在混乱中不知被谁破坏了一块,焚风咒暂时还没完全布下……”
咒与阵不同,它主要靠引子,也就是一些死物、毛发、骨头之类的介质,按要求布好后,配合咒语起效。但它不像灵阵彼此有极强的呼应,缺了某个部位,便能马上感觉出来,只能一点点重新检查。
看到巫相瞬间沉下的脸色,那人浑身一个激灵:“但我们已在全力排查,马上就能确定了。”
巫相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拍了拍灭蒙鸟的脑袋:“走,我们靠近点看看。”
那边,黑衣人虽然受伤,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却早已不起作用,根本不知疼痛,一跃而起,又神出鬼没地展开了攻击。这回肖衍饕餮和众妖兽都有了防备,饕餮是主力,肖衍凭着敏锐的眼力和听觉,操着一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匕首,勉强自保,其他妖兽得了机会就踩上两脚挠上一爪,很快控了场。
因为肖衍让妖兽们集中精力对付某一个人,封灵阵前的小守卫很快就扛不住了,急遽消耗的灵力和无数妖兽森森的白牙带钩的利爪让他迅速地走向崩溃。
巫相让人上前顶替,但妖兽密密麻麻全聚到那一个地方了,轻易哪里能过得去?他暴怒地大喊:“快!快把焚风咒缺的那个地方找到,快——”
心腹满头大汗:“马上,马上就好了……”
“找到地方了——”远远有人大声喊了起来。灭蒙鸟飞速降落,那人小心地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瓶子,将其中一团纠缠成一团的“毛发”往下倒……
一个黑衣人被解决了,又一个黑衣人被饕餮踹出老远,撞断了几棵巨木,脊椎骨彻底断了。他撑着身体爬了两步,终于没能重新站起来,最后一个黑衣人则被众妖兽踩到了脚底下。
护着封灵阵的人再也撑不住,耗尽灵力晕了过去。被光柱隔绝在外的众妖兽本顺着光柱叠得老高,这会儿突然失去了支撑,纷纷倒塌下来,却是兴奋无比,争先恐后地扑过去,将几个护阵人踩在了脚底下,把那阵眼上的大灵石挖了出来。
封灵阵瞬间告破,所有的妖力如潮水般涌出,群妖齐齐欢呼了起来。有的冲着灭蒙鸟喷火喷水,有的还召了雷电……巫师们士气低迷,这一来彻底顶不住了,兵败如山倒。
只有巫相不慌不忙,眼见那团“毛发”已入土,带着依旧跟着他的巫师往外飞。飞过焚风咒的界限时,佯装惊慌地回头看,引肖衍和饕餮来追。
果然,妖兽们都不想放过这个可恶的老头,纷纷飞着跑着来了。
肖衍和饕餮怕妖兽们吃亏,也准备追上去。鳛鳛鱼孟槐诸犍长蛇不甘落后,纷纷来拉肖衍的衣角,孟槐一个没拉住,呼啦掉了下去。
肖衍在封灵阵外一点点的地方止住脚步,回头看摔得哼哼唧唧的孟槐。饕餮不耐烦地低头,觉得这小弟真没用。肖衍安抚地拍拍他,让他先去,自己去看看几只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的小弟。
鳛鳛鱼诸犍长蛇下去拖孟槐,拉拉扯扯中,诸犍的脚踩到了某块特别松的土,瞬间陷了进去,有个湿湿滑滑的东西瞬间缠住了它的脚,吓得它尾巴毛都炸开了:“什么东西?”
拖上来一看,又是之前见过的一团湿漉漉的“毛发”。
饕餮对这种鬼蜮伎俩烦得很,一口火吐过去,诸犍忙不迭地跳开了,那团东西瞬间燃烧了起来,腥臭无比。
孟槐爬起来,毫无愧疚感地看看身下:“一个人类好像被我砸晕了呢……”
饕餮抬眼看看,附近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巫师,干脆趁着大部队已撤离,变回原形,一翅膀全毁飞了,觉得他们站过的地方也不干净,一口口火喷在他们站过的地方,果然又烧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肖衍好奇:“这些是什么?”
饕餮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不是好东西。”
巫相目龇欲裂:“不——”
他的焚风咒,他辛辛苦苦布下的局中局……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以一种完全偶然的方式,被几只落单的小妖兽给破坏了。明明那九尾狐刚刚已经要追上来了,明明他都踩在了焚风咒的边缘,只要再往前一步……
他到底为什么还会折回去看那几只笨妖兽?!!
巫相内心翻腾,血丝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双眼,他胸前剧烈起伏,忽然伸手抓住一个心腹,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对面色惊恐的心腹说:“快,快联系巫……噗……”
“我记得,我们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一个声音机械而冰冷地自身后传来,“那位大人的名字,不是你有资格叫的。”
巫相低头看着胸前透出一截的匕首,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瞳孔瞬间扩散,他不可思议转过头,就见一个寻常巫师打扮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此时一抬头,露出了一双空洞极了的眼睛。
巫彭安排了明面上的黑衣人,那是用来对付九尾狐的,又煞费苦心往他的队伍中安插了一个人,是为了在任务失败时,取他性命的。
巫相向来是个慎之又慎的人,他最秘密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么,只要让他彻底闭嘴就行了。
那人干脆利落地刺死了巫相,伸手将他从灭蒙鸟上推了下去,没有理会目露惊恐的巫相手下,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长啸。
从灵山一路赶来的、疯狂的妖兽们远远应和起来,跟着发出了长啸。
那人在巫相的心腹围攻上来时,轻飘飘地从鸟背上跳了下去,瞬间没入了林中。他的任务,是跟进身怀钟山玉的九尾狐,等待众兽到达后,发动第二次围攻。
这时,远在丈夫国,同样传出了一声无比尖锐的叫声。
双眼通红的妖兽们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混乱起来。就连刚刚跳到地上的,正要去追踪九尾狐的人,也愣了一下。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新的命令。并不是巫彭发出的,却也是隐隐凌驾于他之上的。
这让从来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他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饕餮和肖衍同样被这两道奇特的声音吸引,飞到半空中观察远处那些疯兽的动静。夏公主带着羽衣军趁着众兽混乱抓紧往北走,百忙中不过漠然回头看一眼,事不关己:“丈夫国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而丈夫国的国君和大殿下厉钧,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前一刻还死活不让长老堂带走的美人儿,身形忽然拔高,无数又密又长的黑毛从皮肤下钻了起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怪模怪样的面孔取代,獠牙伸长,赫然是一只几人高的猩猩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