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握着鞭子负手而立, 对着脸色发白的司马无忌道:“站直了!把话再说一遍!”
司马无忌暗自咬牙, 忽然抬头对着王悦大声道:“世子!上回的事, 是我的错!今日是打是骂凭你处置!”
王悦瞧见司马无忌像是要朝他跪下来,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受不起受不起,起来。”他稳稳地扶着司马无忌,回头看向司马绍,“行了, 上回街上那事吧?就小打小闹,我也没放心上,司马绍你快让他起来!”
司马绍这才道:“起来,道谢!”
司马无忌低头片刻,对着王悦道:“多谢世子!”
“行了。”王悦瞧着司马无忌那一肩的血, 扭过头对着王有容道:“带殿下去包扎一下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司马无忌低着头没说话,杵在原地不动,直到耳边传来司马绍的声音。
“下去。”
司马无忌似乎颤了下,这才沉默地跟着王有容往阶下走。
王悦瞧得莫名想发笑。
待到两人下去后,司马绍将鞭子往桌案上随手一抛,神色瞧不出喜怒。
王悦回过头,“太子殿下?怎么了这是?”
“上回的事我听说了,拉他过来给你赔不是,他抽了你一鞭子,我如今替你还给他了,你觉得这事两清了没?”
“两清了!两清了!”王悦点点头,“服气!”
都这样了!能不两清?能不服气?
王悦瞧着司马绍那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以前没瞧出来你还会动手打人啊!这一鞭子抽得真狠!我估摸着他此刻真是恨透我了!”
“他之前便恨你,多恨一点少恨一点有何所谓?”
“说的也是。”王悦轻笑了下,慵懒地眯了下眼坐了回去,半晌又道:“你今日上门,只为了让我瞧你打孩子?”
“王敦打到石头城了,皇帝决定御驾出征,朝中事宜全交给了王导。”司马绍打量了两眼王悦,转身往阶下走,“我会与皇帝一块走,知会你一声,建康的事,你帮我照看着点。”
王悦看着说来便来说走便的司马绍,顿住了,他喊住了司马绍,“等会!”
司马绍回头看去。
王悦问道:“你何时走?”
“明日一早。”
王悦闻声顿住了,望着对面的人良久,他忽然道:“今晚我有空,喝酒去吗?”
司马绍微微有些诧异,“你说真的?”
“我何时说过假的?”王悦颇为随意地反问了一句,将脚大咧咧地搁在了桌案上,“走吗?”他望着司马绍的犹豫样子,心中说不感慨是假的,从前连命都敢托付的人,如今却连场酒都不敢喝,世事无常啊。
终于,司马绍点了下头。
王悦笑了起来,却也不像是多高兴的样子,他思索了一会儿,“黄昏时分,城西春风坊,我请了。”
司马绍听见春风坊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王悦。
春风坊,那是当年两人相识不久,王悦带他逛的第一家妓院。他还记得当年他是给王悦抱着腰硬生生拖进去的。
司马绍没应声,算是默然了。
待到司马绍离开后,王悦抬头望了眼天空,此时还不到正午,他想了一会儿,抬手揉了下眉心。
王导说,要想在这朝堂混下去,最首要的,便是你要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那么,司马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主子?
吃过了晚膳,天上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飘起雨来,天气颇为糟心。
王悦临出门前,将王有容喊了过来。上回给司马绍撞见他与谢景在一块,他匆匆忙忙地将谢景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自从这事以后,谢景便对他不冷不热的,说是不理不睬倒也不是,就是有些冷淡,王悦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只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谢景在压着点什么。
他本来同谢景说了今晚会去谢家,他说的时候,谢景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见。他如今临时改主意去和司马绍喝酒,思前想后良久,他还是决定让王有容去知会谢景一声。
他把斟酌了良久的话逐字逐句地教给了王有容,王有容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自信样子,他对着王悦道:“世子你放心去,我去同谢家大公子说。”
王悦听完这话,心里头更忐忑了,王有容是王导的人,他与谢景的事王有容并不知情,他有些不放心把这事交给王有容,但交给别人他更不放心了。
最终,王悦还是决定相信他,传几句话而已,能出什么岔子?
王悦安慰了自己一番,出了门。
目送着王悦离开,王有容站在原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
谢家阁楼之上,谢景望着雨中的皇城。黄昏时分天地间一片混沌,建康城横卧在秦淮旁,望着那江河无尽滔滔。
侍从走上楼来,“大公子,王家幕僚王有容求见。”
谢景看了那昏暗的雨幕良久,开口道:“让他进来。”
“是。”
王有容拾阶而上,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顿住了脚步,望着那背对着自己的世家公子。
“别开无恙,谢大公子。”
谢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没说话。
王有容也不恼,自己走上前去,寻了个淋不到雨又视野开阔的地方站定,“我家世子今晚佳人有约,让我来知会谢大公子一声,说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