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冷淡道:“只要你逃得出去,我无所谓,要是逃不出去,那你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你等着同我冥婚吧。”
“冥婚?你就做梦吧!我瞧那王应扇你耳光那股狠劲,你怕是连这门都走不出去!王长豫,你等死吧!”郗璿打量了眼四下,似乎在寻找脱身的法子。她也是着实失策了,刚才听见王悦的声音一时失神,竟然被抓个现行,幸而她脑子转的快加上王应心里头有鬼,这才将王应支走了,眼下她脱身才是首要的事。
王悦一直半垂着头,除了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没别的异样。他一贯能忍。
郗璿看了他一眼,乍一眼敲去王悦倒着实是有几分凄惨,但仔细瞧他的神色,依旧是怎么看怎么欠,明明狼狈成这样,偏偏也好似没什么大事。她轻轻啧了一声,“有主意吗?王应过不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王悦随意地笑了下,“我一个废人我能有什么主意?我未婚妻子都要同别的男人跑了,我还能有什么出息?让王应杀了我算了。”
郗璿听笑了,“那好啊,反正我也跑不出去了,我坐此地看你死,等王应回来,他把你剁成一块块的挂肉,我就在这儿给他拍手助兴。有生之年能瞧见这一幕,我郗璿这一趟没白活!”
王悦轻轻嗤笑一声,“我一个大男人我反正无所谓,几刀下去不过痛快而已,不过你便不一样了,你想,等我死了,王应认出你是个女的,模样还俊,把你回头便就地给办了,他们父子俩就喜欢你这种经得起折腾的,人家身经百战床上花样还多,把你先奸后杀,保准你死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慨自己没白活这一遭。”
郗璿猛地扬眉冷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了许多,你问哪句?先奸后杀?还是没白活?”王悦笑着问道,他也颇为惊奇自己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无赖!活该你断手断脚。”郗璿斜瞥了眼王悦。
“你今日才知道我无赖?当日在京口,我瞧你这么风光,还以为你早知道了。”王悦抬头看她,没被砍的左手暗暗割了许久的绳子,忽然他的手腕一松。
两人的说话声音一直压得很低,郗璿一直在尽量忍着,可王悦这一句却着实没压音量,郗璿猛地瞪大了眼,“你找死啊!这么大声?”她大约也觉得这时候不是嘲弄王悦的好时候,看了眼门外,“出去和你算……”
王悦抖了两下,绳子脱离在地,郗璿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睁大了眼看向王悦,面上有些不可置信。
王悦三下五除二拆了脚上的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受伤的右手手腕还滴着血,他低头扫了眼,没去碰。
“世子!”郗璿立刻换了张脸,“世子!你我可还有婚约在身啊!”
王悦嘴角一抽,“没成亲呢!乱攀什么关系?刚不是说我废人,这会儿又成你夫君了?”郗大小姐你这节操可还要不要了?
“迟早的事!”郗璿抬起捆得结结实实的手,笑靥如花,“来!帮我解开!”
王悦深深看了眼郗璿,头一回觉得这女人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尤其是在比脸皮厚这方面。
“外头守门的一共四个人,我手伤了,你弄两个,我弄两个,压住动静,”王悦拈着薄薄的刀片,抬头瞧郗璿,“大小姐,你说成吧?”
郗璿冷着眼,轻轻甩了下手,松了松手指关节,咔嚓一阵声响。
王悦瞧着这位一副郗家大小姐上能九天揽月,下能海底捉鳖的模样,点了下头。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郗璿与王悦一起出手,王悦动作快,转瞬就劈昏了两人,一回头,郗璿手上拿着从他那儿抢的刀片,利落的划开了一人的脖颈,血喷了另一个猝不及防的侍从一脸,就在那侍卫出声的瞬间,王悦果断抬腿狠狠踹了过去,侍卫重重地摔在地上。
郗璿低下身在那侍卫的脖颈上轻轻擦了下刀片,一刀毙命,指尖连血都没沾上一滴,干净利索到了极点。
郗璿抬头看向王悦,皱了下眉,打算上前把王悦劈昏的两个人割喉,随即被王悦一把扯个踉跄。
“走了。”
“妇人之仁。”郗璿皱了下眉。
“行,我是妇人,你是大丈夫。”王悦笑了笑,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外走,“走了!”
很明显郗璿对沙羡也不熟悉,王悦不知道她跑这儿来做什么,也来不及问,拖着她便往城外跑。城中是王敦的地盘,他倒不是真觉得王敦会杀自己,同王敦分开前那一句话应该算作试探,不过他也不觉得城中有多安全,他一出王应那宅子拽了郗璿就往外跑,没走水路,反而上了官道。也不知道司马冲此时出城了没?他没头没脑地想了下。
郗璿原本还和上次初见似的装模作样地端着她大小姐的架子,结果刚和王悦逃亡了一程便原形毕露,她一路上差点没被气疯,王悦一点呢都没客气,也没拿她当女人,该扯扯该拎拎该甩甩,时不时还真心实意地嫌弃几句。
被跟着麻袋似的甩上马的那一瞬,郗璿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拽上王悦的衣领将人揪了起来,“为什么要骑马?走水路去京口不是更快?”
“要不这样,你去将军府借条船?顺便让他王应批个条子让我们走水路?”王悦扯着缰绳笑起来,看着马背上气得说不出话来的郗璿,“还没学会骑马?”
郗璿不会骑马王悦早知道,他当年查过郗璿,郗璿在自家父亲军营中偷偷地当过一阵子的兵,练习马术时,这姑娘以各种刁钻姿态被马甩下来,甩的满头满脸血,有一回鼻血喷了那伍长一脸,被罚在伙头军里头烧了一个月的柴。后来大家猜知道,这竟然是郗老将军的亲闺女。真令人难以想象。
王悦抬手将水壶递给郗璿,看她死死扯着马缰浑身紧绷跟只炸毛的鸡一样,顿时有些失笑,郗大小姐的架子今日算是彻底碎了,要说她也确实是个人才。
郗璿接过水,咬牙问道:“那为什么非得骑马?王长豫你趁机耍我吧?”
“你腿短跑得又慢,不骑马,那你要能飞回去你飞回去也成啊!”王悦看着再一次被气到吐血的郗璿,难得笑了下,“这么着?我看着你飞?”
“王、长、豫!”郗璿猛地吼了声。
王悦踹了一脚马,下一刻便听见郗璿的尖叫声,他单手扯着马缰一翻而上,稳稳地控住了嘶吼的马,被偷来的胡马载着两人一骑绝尘而去。王悦看了眼死死抓着自己恨不得连腿带脚都挂在自己身上的郗璿,快被勒断气的他终于开口道:“差不多得了,我手上有伤,大小姐?”王悦的手被王应砍了一刀,他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不清楚情况时也不敢去买药,只扎了布止住了血,打算出城在处理。他可禁不住郗璿这种折腾,他开口道:“你可以吗?”
“啊啊啊啊!”
迎风又是一阵从喉咙里扯出来的尖叫声。王悦猛地别开头,深深呼了口气。
算了。
前方岔路口,王悦低头看向还抱在他身上的郗璿,“行了,别吼了,有什么金钏儿金珠子什么的往下扔点,王应说不定派人循着你这嗓子找过来,你动作快点往另一条道上扔点东西。”
郗璿仰头大声吼道:“你怎么不扔?!”
王悦手疼得要命却仍是贱得慌,他忍不住嗤笑了声,“我扔你行吗?”说着他就把拽在自己身上的郗璿往下扯。
“王、长、豫!”郗璿立刻用力死死挂在了王悦的身上,恨不得多生七八只手扒住王悦,“你动我一下试试!王长豫你混账!”
王悦随即感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低头看去,忽然狠狠一皱眉,“郗璿!”
猩红的长绳上垂着精致的长命锁,郗璿动作快,狠狠扯下就朝另一条道用力地甩了出去,王悦来不及制止,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长命锁划了个弧度甩远了。王悦猛地一怔,手中缰绳有一瞬间的松开。
长命锁。
那是曹淑在他出事时给他求的,曹淑一步一叩首,跪上了两千级石阶,最后亲手拿着那块长命锁找僧人道可开光,只为求儿子长命百岁,就为了那一块东西,她几乎差点把命留在那两千级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