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不解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视线顿住了。谢景竟然还没走!
曹淑盯着站在原地没走的谢景半晌,出门前,王导与她把话说清楚了,她看了眼一旁的王悦,又看了眼谢景,忽然笑了声。她出身将门,自从嫁入王家后,相夫教子,二十多年了,她怕人笑话王家不知礼数,她端了二十多年贤良淑德。
“我养了你二十年,你就为了他,不回王家,不娶妻,不生子?”
王悦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瞧曹淑神态尚平静,他低声道:“母亲,我……”
王悦话音未落,曹淑已经走上前去对着谢景扬手扇了一耳光过去。
谢景站在原地没动,王悦忽然挡在了他面前。
清脆一声响。曹淑手上没留劲,王悦没躲,那一耳光直接见血了。曹淑一见着王悦嘴角的血,呼吸瞬间抖了起来。
“王长豫!你要气死我?”
王悦擦了把嘴角的血,低着头回身对着谢景道:“你回去。”他推了把谢景,回身对着曹淑,抖了下衣摆直接屈膝跪下了。
曹淑的眼神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人,这是她亲生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她久久说不上话来。
谢景下意识想伸手去扶王悦,刚一碰着王悦的肩,王悦低声道:“谢景,你先走吧,我求你了!”
“夫人!”
“你别喊我!”曹淑猛地喝断了谢景的话,“你算什么东西?滚!”她一把从地上将王悦扯了起来,拍去了他身上的雪,太多的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抓紧了王悦的胳膊盯着他瞧,终于忍不住道:“王长豫,你怎么变成了今日这副样子?!谁教你的?”
王悦说不上话来,她一把拽住了王悦往回走,“跟我回家!”
谢景站在原地看着,王家人都走了,雪下得愈来愈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却仍是站在原地,眼中照不见任何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他袖中的手终于一点点攥紧了。
曹淑拖着王悦回了王家,推门一进去,里头的下人瞧见她手中的王悦皆是一愣。
曹淑冷冷扫了眼院中的人,“愣着做什么?大公子回来了,还不去给大公子收拾院子?”
“是!”下人们忙低下头去,压住了心头的诧异。
曹淑抓紧了王悦的手拉着他往里头走。
王悦终于忍不住低声道:“母亲,我……”
“别说了!”曹淑打断了王悦的话,“你是我儿子!王家的世子!我儿子回自己的家谁敢拦着?”
侍女走上去将门替曹淑打开,一瞬间,大门次第打开,熟悉的景象又浮现在了王悦的眼前。
曹淑拉着王悦大步往里头走。
王悦不知为何曹淑绕了个远,这条路一直通到了王家祠堂,列祖列宗前头,曹淑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那黑魆魆的祠堂。
王悦以为曹淑要罚他,没说话。
一辈子没服过输的王家主母对着王家列祖列宗一字一句道,“我儿子是人中龙凤,他没什么丢人的!更没丢你王家人的脸!”她像是忍住了许多情绪,仰头对着那尊牌匾,一点点抓紧了王悦的胳膊。
第107章 外镇
王悦回了王家。
曹淑不管什么权场不权场, 也不管什么朝堂与庙堂,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王悦必须回家,谁拦着便是跟她过不去, 当着王导与王家叔伯子弟的面, 她也这么说。
王悦那院子早空了, 清冷得不像话, 曹淑带着王悦回了她的院子。
侍女端了热茶上来,不一会儿又端了碗刚煲好的莲子粥上来。热气腾腾的,曹淑将勺子放在了王悦的手心, 瞧着他低头喝粥, 她忽然就哽咽了。倒是没掉眼泪, 摸了摸王悦的肩膀胳膊, 又问道:“冷吗?”她看向一旁的侍女,“再去生两只炉子!”
王悦将粥咽了下去, 抬头看向曹淑,他的脸上还留着两道印子。
曹淑瞧了两眼,心头一痛,拿了点药用指头抹了给王悦揉了揉。
王悦倒是很听话, 坐在那儿不声不响,任由曹淑给他上药,瞧曹淑眼睛里都是痛色,他低声道:“其实也不疼。”
曹淑闻声终于忍不住骂道:“都不知道疼了?谁教你忍着的?!”
王悦看着曹淑,忽然笑了下, 求饶道:“那我错了。”
曹淑一时气结,她瞧着王悦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按道理说王家这水土养出来的人多刁钻,王应王含都是吃不得亏的主,就连王导那庶出的二儿子王敬豫都有股豪横劲儿,唯独王悦,瞧着猖狂得意,打落牙齿混血吞,竟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人,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曹淑一边给王悦上药,一边忍不住数落着他,终于,她停了下来。
王悦看着她,像是小时候似的,乖巧地坐在她身旁不说话,等着曹淑的气消下去。
曹淑一下子竟是不忍心再骂,良久才道了一句:
“你可如何是好啊?”
王悦得罪了建康城太多士族,仕途算是彻底毁了,王导又是个拎不清的人,自家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光顾着他那些什么大局,曹淑没主意,来找王悦之前去寻了一趟王悦的世叔王彬,询问他此事是否有挽回的余地。王彬也是喟叹不已,他给曹淑指了条路,说是可以一试。
曹淑忽然抓着了王悦的手,“长豫,你听母亲这一回,你去荆州,你叔父王叔与你小堂弟都在荆州,你去地方避避风头,当个官,你不能耽误在建康了。”
荆州,王悦下意识思索了下,瞧了眼曹淑没敢顶嘴。他怕是出不去。曹淑不清楚朝堂政局,如今局势之复杂非一言可以道尽。
曹淑一见王悦那眼神,以为他想的是旁的人,神色冷了下去,忽然拔高了声音问道:“你还在想那谢陈郡?”
王悦顿住了。
曹淑深吸了口气,“你都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着他?你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他把你魂都勾走了,是不是要你把命搭上才算完?我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让你娶了庾文君!”曹淑终于后悔了。若是当日娶了庾文君,哪里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曹淑觉得这些都是她的报应,她瞧不起庾文君的家世出身,如今庾文君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她儿子遭这种罪。她真是想不通啊,王悦怎么就落到了今日这地步。